他卻突兀地笑了笑,然而那笑意太微薄,遠未達到他的眼中。他輕聲說道:“沒關係。隻是作為弟弟,我能做的也有限,我很遺憾……”
她似乎從他惆悵的語氣裡捕捉到了一絲什麼,不由得抬起眼來望了他一眼,輕聲應道:“……你不希望這樣麼?”
他頓了一頓,撇開了臉,歎息道:“……那個時候,我們——或者說,我家——沒有更好的選擇。”
他的聲音裡帶著真誠的痛苦,她仿佛明白到了一些什麼,輕輕頷首,說:“我相信你已經儘力了。”
他愣了一下,猛然轉回頭來直視著她的眼睛。他原先黯然的眼眸裡似乎驟然閃過一絲明亮的光芒,迅疾如同流星,很快又歸於寂滅。他靜靜地說:“……我很抱歉,我想我應該早點把這些東西告訴你的。隻是更早的時候,我不認為我有資格向你解釋這麼多……”
這句話似乎有點令她吃驚。她的眼光閃了閃,忽然淡淡一笑,說道:“你並不需要向每一個與你萍水相逢的人都解釋這麼多。你今天肯告訴我這些,我已經很感激。”
他聞言低下頭,輕輕搖了搖頭,笑了一笑。那笑容裡帶著點赧然,也有一絲無可奈何。不知為何,喬茉看到他的神情,卻覺得有點心酸。
那種神情讓他看起來終於不像平時習慣表現出來的那般成熟了,而是像個麵前就放著自己所渴望的好吃的糖果,卻不敢伸手去夠的孩子。天知道他所表現出來的那些超乎年齡之上的沉穩與寬容,都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之下才能磨煉出來的。他大概,很久沒有在人前露出過這樣的表情了吧?
她輕聲說:“你今天肯在我麵前摘下麵具,我很開心。”
愛德華很驚訝,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什麼?”
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臉,指腹下觸到自己溫熱的肌膚。她的話裡不知道哪個詞突然跳出來狠狠擊中了他的神經,他忽而有些恍惚,似乎有一絲如同金屬般冷硬的涼意突然從他的指尖竄入他的四肢百骸。
自從遇見她之後,這種在偶然間忽然碰上似曾相識的某件事或某句話的時刻,就愈來愈多。
麵具?他曾經戴過麵具嗎?又或者,那隻不過是一個比喻?……他的心裡突如其來地莫名震撼,不安起來。
他的表情自然都落入她的眼裡。室外的暮色已經完全籠罩了大地,屋裡也因此暗了下來。他就這樣沉默著不說話,令她油然產生了某種緊張感。為了掩飾自己突來的不自在,她往後退了一步,想拉開一點他們之間的距離。
卻不料她這一步退得大了,一下撞上身後的書桌。那張桌子原本就是桌腿鬆動,搖搖晃晃,不堪一擊的,這一下被撞得晃了幾下才穩住。桌上擺著的那部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忽然亮起來——原來這部筆記本電腦一直是開著的,隻不過剛才處於屏保使用的時間長了,顯示屏自動休眠的狀態。桌子一晃,也晃動了電腦,於是屏幕就自動又亮起來了。
喬茉下意識地回頭去看,這一眼卻讓她有點發愣。
桌麵上赫然是那天她看過的那部電影的主菜單截圖,就是在選擇語言和字幕的菜單裡,配襯的電影人物是耶路撒冷之王,博杜安四世的那一幅畫麵。
喬茉這樣注視著那張永恒平靜鎮定,眼神卻深邃睿智的麵孔,不由自主地唇角帶起了一絲笑意來。她用手指著屏幕,回過頭來對愛德華笑著說道:“沒錯,麵具。你知道麼?你常常和他一樣,在麵對旁人的時候,都戴著一副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