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攪擾了他很多天的高熱搏鬥到精疲力竭之後，博杜安四世好像終於睡了過去。

在朦朦朧朧間，他似乎感到自己因為得到了很好的休息而恢複了一些頭腦的清明，精神也好多了；他站起身來，走出房間，然後發現自己的麵前是一個大花園。

他很難得地愣了一下，遊目四望，發現這個大花園在他的印象裡十分陌生。

這裡的景象也和他見慣的聖城並不相似。沒有風沙，沒有熾熱，沒有吵鬨又各懷鬼胎的那些貴族和近臣；麵前的花園設計得非常精美，那些錯落有致的綠樹和花朵似乎是按照某種圖案來種植的，配色也恰到好處——而且，那些植物看上去大多是他沒有見過的。

他步下房門外的台階，發現他所住的房間外有著環繞的回廊，建築的式樣和耶路撒冷這裡也完全不同。他麵前的庭院裡，除了綠樹與鮮花之外，還有從不知何處引入的一潭池水和水上架著的S形小橋。他走到池邊，發覺池子裡盛開著一種葉子如同巨大的圓盤、花莖卻頗為細長的花。花莖頂端的巨大花朵花瓣層層疊疊，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燦爛的美。

這座庭院的任何一處隨意選取出來，都如同一幅真實的畫一樣。

博杜安四世感到有點詫異。他站在池畔，再度環視整座庭院，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影。

正當他真正感到驚訝起來，並且試圖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在哪裡、要做什麼的時候，忽然，他聽到自己的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他猛然回過頭去，卻發現是一位穿著式樣很奇怪的長袍、頭頂還戴著個帽頂上豎著如同蝶翼的黑紗翅的高帽子的年輕男人。

那個年輕男人走到他麵前幾步之外，恭恭敬敬地彎下腰去行了個禮，然後說道：“大皇帝陛下請耶路撒冷王陛下前往大殿參加宴會。”

博杜安四世忍不住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大皇帝陛下？！

更奇怪的是，這個年輕男人說的話他居然能夠聽懂。

他確定這座庭院一定不會在耶路撒冷城內及附近。因為他站在這裡，所感受到的天氣和耶路撒冷太不一樣了。這裡的風更溫柔，天氣更暖，風裡吹來的不是沙礫，而是清新的氣息，有花香，還有微微的水汽。

現在又出現了一個“大皇帝陛下”——那麼，這裡是異國了。可是，哪裡的君主會被稱為“大皇帝陛下”？

他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說了一句“謝謝”。

那位年輕男人隨即起身，轉身為他在前麵帶路。他們經過了一座座宮殿、一道道回廊，最後來到一座恢弘華麗的大殿門口。那座大殿，有紅的牆，金色的瓦，梯形的房頂尖角翹起，角上仿佛還蹲踞著小小的神獸雕像。

博杜安四世仿佛想起了什麼，但那位年輕男人已經走到門口，側身向他作出“請進”的手勢。

博杜安四世深吸一口氣，踏入了那間金碧輝煌的殿堂。

殿內仿佛有許多人，他徑直往前走著，兩旁是一張張小小的桌案，每張桌子後麵都坐著一個穿著華服的人；那些人正在大笑著高談闊論。他仿佛像是闖入了一場正在進行的熱鬨的盛宴之中。

他目不斜視地向前走著，眼角的餘光掠過，隻能看到浮光掠影的片段，比如桌上擺著的玉盤珍饈，金壺中盛滿的美酒，那些出席盛宴的貴族與高官們華麗服飾的袍角、拿起酒杯的手，以及——

他眼角的餘光忽然掠過一角長裙的下擺。那下擺比其他男子的袍襟更長些，拖在地上，像是剛剛他所看見的如畫的庭院的一角忽然化為了少女的裙擺，綠樹、鮮花、蝴蝶都停在了那片裙擺上，定格成為一幅精繡出的風景畫。

他忍不住用了一秒鐘去思考，那位將美景穿在了身上的美麗女子，到底是誰，是什麼樣的身份，為什麼會列席大皇帝陛下舉行的盛宴，並且座位還在這麼靠前的位置——

沒錯，在他經過那片如畫的裙擺之後沒走多久，他就來到了大皇帝陛下的王座之前。

他停下了腳步。

大皇帝的王座在一座小小的錦台上，有幾級台階通往王座，台上鋪著最昂貴華麗的波斯地毯，欄杆都是美玉雕成的。

他抬起頭來，於是看到了王座上高踞的那位大皇帝陛下。

大皇帝陛下穿著他難以想像的、華麗又昂貴的錦袍。他的衣服上用金線繡著猙獰的金龍，那隻龍的圖案和他印象裡會噴火的惡龍並不相同，反而和茉莉曾經給他畫出來看過的“東方的神龍”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