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為這次奇妙的巧遇就已經是我人生裡的全部了。我可不會盲目自大到認為我足以勾起阿斯嘉德小王子那旺盛的好奇心,讓他好奇到還會第二次跑來英靈殿這種鬼地方找我玩。
畢竟我和神域其他那些女神們相比,一沒金發碧眼的耀目外表,二沒武力值魔法值或其它值得自豪的神力——我覺得自己甚至都不怎麼聰明。由於長期與世隔絕,極少與人交往的關係,我大概已經失去了人際交往中所需的一係列能力和技巧,包括討喜、搭訕、幽默、健談、善解人意、活潑開朗等等——我所有的隻有貧瘠的人生和遲鈍的舉止。
所以大概十幾天以後,當我又一次結束了在神域的某些偏僻的荒野裡的遊蕩,回到英靈殿外的那棵蘋果樹下的時候,我完全沒有想到會有什麼隱藏的危機在等待著我。
直到我倚靠在樹乾上幾乎又要陷入一波困意的襲擊,半睡半醒間卻感覺有一種冰冷且黏膩的觸覺輕輕在我臉頰上滑過,我先是被那股強烈的睡意繼續控製了短短的五秒鐘,隨即像個彈簧一樣徑直跳了起來,那股先前困得能迷倒一頭牛的強烈睡意一瞬間跑得無影無蹤!
我迅速伸手向臉頰上那處異樣的觸感摸去,卻抓到了一條長繩狀生物,還在我的手中拚命扭曲著身體。
我瞬間意識到那是一條蛇!
我陡然完全不受控製地脫口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啊——!!!”然後像被火燙了手一樣飛快地把那條還沒完全把頭擰回來咬上我一口的活蛇用力扔出十幾米遠。
……為什麼又是蛇啊啊啊啊!!!
我氣喘咻咻地站在蘋果樹下,頭發因為自己剛才粗暴的抓蛇動作而亂七八糟地糾結著,樹上那叢唯恐天下不亂的槲寄生還在我頭頂的正上方大呼小叫。
“蛇啊蛇啊——啊呀呀我好怕啊——啊哈哈約……喲嘿,米瑟緹麗絲,你現在看起來就像個瘋婆子啊——!”
……這家夥顯然很快就發現了我的化名是從它的名字裡而來,從那以後就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平時稱呼我的時候也差不多全部改用了我那天隨口胡謅的假名,還興衝衝地要跟我認親戚!
可我當然不是一叢真正的槲寄生了。就算我是,以它現在這種表現,未免也相煎何太急了一點吧。
我慢吞吞地仰起頭來,望著頭頂那叢置身事外看熱鬨還吆喝得十分歡快的寄生怪。
“……喂我說,老兄,好像中庭的聖誕節快到了吧。”
……那叢槲寄生好像抖了一抖,閉嘴了。
我慢吞吞地又低下頭去,打算找出那條打擾了我清夢的罪惡之蛇,確定它不會再來咬我一口。
不過當我還什麼都沒看到的時候,耳邊卻突然有一個年輕帶笑的聲音響起。
“……為什麼你一提那些中庭人的節日,那多嘴多舌的小樹叢就安靜下來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樹上的槲寄生已經拚命抖動枝葉,發出一陣哇呀呀的大叫聲。
“我是堂堂正正的槲寄生槲寄生不是小樹叢啊啊啊——!!”
我的臉上忍不住慢慢地浮現出了一個笑意。
……這樣真的好嗎,阿斯加德的小王子殿下?以你這樣高貴的身份,何必去調戲那堆小樹叢為樂呢?而且,吵贏了一大堆枝枝杈杈的樹葉子,又能帶來什麼智商上的優越感呢?
我剛才恐嚇那叢槲寄生,不過是因為跟它混熟了,它又在嘲笑我。為了阻止它,我才嚇唬它的。其實平時,它對我也不是沒有冷嘲熱諷過,不過我一般容忍度都很高的;今天是因為剛剛在睡夢中被那條大蛇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心裡一時間很有點劫後餘生的感覺,這才湧上了一點小小的不滿吧。
不過阿斯加德的小王子顯然是不能理解的。他從蘋果樹後倏然現出身形來,興致勃勃地仰首研究著那一叢不滿地嘩啦啦搖動著枝葉的槲寄生。
我隻好解釋道:“……中庭人在聖誕節的時候會用槲寄生編成花環掛起來作裝飾。我是想好心提醒它,不想被我全部編成花環的話最好就閉嘴吧。”
……心塞。我這是混得多落魄啊,身為堂堂的神祇,不但被蛇嚇了要被一叢寄生植物嘲笑,而且嘲笑了它以後還得向地位比我高一萬倍的大貴族作出合理的解釋。
洛基的臉上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來,那雙漂亮的綠色眼眸輕輕一轉,在那叢槲寄生和我的臉上之間輕飄飄滑過一個來回。
……我不知為什麼機伶伶打了個不甚明顯的冷顫。
洛基非常敏銳地注意到了我這個本能的動作,他頓了一下,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
他好像覺得我愚蠢的反應很有趣似的,好不容易才控製住了自己的笑意,微微氣喘著說道:“哎,真沒意思,你怎麼每次總是上當。”
……什麼每次啊!加上第一次見麵這也才兩回好嗎!
我敢怒而不敢言,暗暗在心底翻了個白眼,用先前那種慢吞吞的語氣回答道:“人生如此艱難,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了好嗎。”
……人生如此艱難,為什麼這個神域第一家庭的大貴族還要來讓我這種可憐小透明的人生難上加難呢。
完全無愧於他惡作劇之神的頭銜,在帶著那條莫名其妙的大蛇消失了又差不多二十天之後,我再一次中了他的陷阱。
……真是枉費我一開始還覺得他那張年輕而漂亮的臉孔十分天使呢。
但天使一般的臉孔和幼鹿一般濕漉漉亮晶晶的眼眸之後,隱藏著一副怎樣七拐八彎讓人防不勝防得簡直想上吊的玲瓏心腸,那就說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