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惶地看向洛基,卻發現他的臉色幾乎在一瞬間就變成了鐵灰色。
“這不可能……!”他仿佛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好像早已忘記了他還沒有宰掉我這個膽敢欺騙他的蠢貨一樣。他似乎在側耳諦聽著什麼,又仿佛是在集中所有的精神力和注意力,全心感受著距離這裡很遠的某個地方正在發生著的一切。
突然,他的目光陰晦下來,意味不明地閃了閃。
“……真是奇妙啊。在這種時刻,居然所有人都全部到齊了——”他感歎似的說道,語調裡帶著一絲冷酷的嘲諷。
然後,他陡然咽下了自己沒有說完的話,目光又投向我掛滿淚水的臉孔。我聽見他從咽喉裡輕輕地哼了一聲,那短暫哼聲的含義似乎極度複雜,好像蘊滿了憤怒、厭棄、悲哀和更深層次的痛苦。
“真遺憾啊。雖然還想在此跟你先行了結了你竟然膽敢欺騙阿斯嘉德之王的罪孽,但對你的處罰不得不延後一點了。”
洛基用一種冷酷的表情和口吻這樣宣判道。
“托爾已經回到神域了。……你最好祈禱我此去處理掉他和那幾個像狗一樣跟在他身後的‘好朋友’之後,已經忘記了要宰掉你這件事。”他諷刺般地笑著,突然收回了那柄頂在我咽喉上的永恒之槍。
“現在請容我失陪,我必須去摧毀約頓海姆,還有那些從來都不重視我,從未忠誠對待我的家夥們——”
“不……請彆——”我脫口而出。淚水不知何時已經在我臉頰上凝固了。
請彆去做會令你自己更加痛苦的事情,洛基。
我已經做過了那樣的事情——去傷害和打擊一個自己最重視的人——所以我知道那樣做的後果。
那樣做最終隻會傷害和打擊自己。
可是洛基不明白——或者說,是他拒絕去明白。他微微眯起了那雙漂亮的綠眼睛,左手輕輕在地上一頓手中所持的永恒之槍。
槍柄的一端輕輕地撞擊到了蘋果樹下柔軟的草坪,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來——但是在我耳中聽來,卻仿佛發出咚的一聲沉沉悶響,像是撞擊在我心上。
“哦,你還想掛著那副偽善的麵孔,說著什麼愚蠢的話呢,約露汀?”他輕輕地笑了起來,麵色看上去愈發蒼白了,聲調溫柔得如同耳語,低沉而危險。
“我……我隻是……”我結巴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把自己最想對他說的那句話說了出來。
“我並不是想厚顏無恥地求取你的寬恕,我知道我已經喪失了那種資格……我、我隻是……決不希望看到你痛苦……”
你是否原諒我,事到如今都已經無所謂了,洛基。
你可以就這樣一輩子維持著對我的憎恨,拒絕接受我的解釋或者道歉,甚至可以懲罰我欺騙你的罪過。
遇見你之前,我的生命裡隻有一片荒原。現在也隻不過是重新退回到那片荒原中去而已。
可是,我真誠地希望你能夠過得開心。就像我們初次見麵的時候一樣,聽見一句愚蠢的對白就能夠讓你感到開心。
雖然大概陰鬱中蘊藏著的那種無言的優雅算是你與生俱來的一種氣質,但是你也長著一張也很適合微笑的臉龐。
可是我的心聲,事到如今已經不能傳達到你心底了。這是我的遺憾。
洛基微微一挑眉,替我說出了那句剛剛浮現在我心底的台詞。
“哦,我真抱歉。”他悠長地歎息了一聲,就好像他真的會為拋棄這樣卑微陰暗,曾經說出過無法原諒的謊言的我而感到有點遺憾似的。
“你的願望,看起來注定是不能實現的呢。”他輕飄飄地說道,斷然轉過身去,大步流星地向遠方走去。那襲綠色的披風在他身後飄起,散發出某種難以形容的,高傲、冷漠、瀟灑而孤獨的氣場。
“……因為你就是那些令我厭惡的偽善家夥們的其中之一,約露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