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籠罩著我們兩人。十分奇怪地,我沒有再去理會自己那劇烈震蕩著的精神力,而它居然也沒有把我重新甩出這間牢房之外去。我猜是因為眼下這種混合了悲傷、憐憫、痛苦、擔憂與無法追問的情緒太過激越,所以能夠一直維持著這種強大的精神力,借以維係這個幾乎空前強大的幻境吧。
……但是我也不能一直這樣保持沉默下去。我隨時都有可能莫名其妙地被陡然下降的幻境之力再度甩出牢房,回到那一扇阻隔著我們的落地窗之外去;我必須在那之前完成我想要做的事情。
我垂下眼簾,試著深呼吸,好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顫抖得幾乎變了聲調。
“我……我很抱歉……”
除了一句I am sorry之外,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言語更可以表達我想說的一切。
聽到我這句蒼白無力的回應之後,洛基沉默了片刻,突然奇異地輕聲笑了一下。
“……還記得嗎?在我們回到阿斯嘉德之後,我曾經對你說,跟我一起下地獄吧,叛徒。”
我猛地揚起臉來,驚異地盯著他那張顯得十分憔悴落拓,但還是那麼英俊的臉龐。
他仍然可惡地笑著,那張漂亮的臉孔顯得那麼惡毒。
“可是我現在不太開心。因為隻有我一個人在地獄裡,你並沒有。”
我倒抽了一口氣。
我知道他的意思。
同為阿斯嘉德的棄兒,同樣違背了阿斯嘉德的準則和規定,同樣在中庭一起作過惡……不管當初是我們誰教唆了誰而誰又離棄了誰,到了最後,這樣的我,卻能夠在他墜入地獄的時候全身而退,在他被囚禁在最深的地牢中時仍然悠閒而無辜地生活在歌舞升平的神域——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神域的公平?難道這就是我一直以來口口聲聲表白著的愛情?
仿佛那些難以說出口的話就在嘴邊,我隻是找不到一種最恰如其分的措辭來很好地表達出來。但現在,到了這樣的時刻,我不能再遲疑或迷茫下去。
或許我已經沒有機會再獲取他的信任。但這決不能夠成為讓我止步不前的理由。
我沒頭沒腦地說道:“九界裡,仍有人站在你這一邊。”
洛基聞言,好像顯得十分稀奇似的挑高了眉。一瞬間,即使他現在的樣子無比落魄,但是他先前那種優雅而滿不在乎的惡棍氣質仿佛又回來了似的。他的腳底仍在汩汩地流著血,但是他就好像沒有注意到自己身體上的疼痛一樣。
“哦?!”
我注視著他,緩緩地、試探性地把自己的右手向前探出,伸向他正在流血的左腳。他似乎並沒有拒絕或者躲開的意思,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那雙深不見底的綠色眼眸停留在我臉上,目光變幻莫測。
我的指尖輕輕碰到了他的腳背,一絲冰涼從那裡迅速傳進了我的身體裡。我頓了一下,似乎感覺在同一霎那,他的腳也極為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然後,我仍然直視著他的雙眼,右手慢慢繼續向前探伸,握住了他的腳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