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時刻,這種對白也莫名地充斥了一種張力,如同他們曾經一起跳過的舞步那樣,混合了進逼、後退、周旋、接近,還有故作不知,還有心領神會——
僅僅隻是幾句對話而已,他就為她帶來一種仿佛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覺,又是驚恐又是刺激,想要抽身離開,又想要迎上前去;退一步是無法回頭的萬丈深淵,前進一步則是地獄或天堂中都不曾見過的烈焰與刀鋒,熾熱似火,冷銳如冰,像要刺穿他們的身體,燃儘他們的意誌,將他們的理智變作狂亂,將他們的意識與血肉融為一體。
她的目光微微一閃,並沒有露出多麼驚慌的情緒,反而快速地眨了好幾次眼睛,口裡卻結結巴巴地說道:“呃……對、對不起?”
他幾乎是立刻就眯起了雙眼,一臉理直氣壯的不滿狀,態度十分高冷地指控道:“你毆傷了阿斯嘉德之王,難道想用輕飄飄的一句對不起就蒙混過關嗎?……哦,約露汀,你不會這麼天真吧?……哦,你會?!”
他誇張地露出驚訝的表情來,繼而滿臉寫滿了對她這種不識相與無知行為的憐憫和同情,輕輕搖了搖頭,俯低自己的臉龐,貼近她的臉,放輕了聲音,說道:
“那麼你就是個傻瓜,約露汀。”
“……就是個傻瓜。”
他又輕聲地、呢喃一般地重複了一遍他對她的定義。但是在那一句話裡,她再也聽不到從前那種熟悉的、充滿了傲慢、冷漠或是嘲諷的語調。那句話裡所充斥的僅僅隻有一種情緒,是一種令人驚異而不敢置信的——柔和,由他那一把充滿了磁性的、柔滑優雅得如同大提琴在演奏的聲線說出來,就愈發顯得不可思議的美妙,令人沉醉。
不知為何,她再度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而這個寒顫卻引來他愉快的一陣輕笑,那種笑聲被他隱隱含在自己的咽喉間,引而不發,像是一陣隱約滾過天際的雷聲,雖然知道下一秒鐘或許就會降下狂風驟雨,但這一刻這種笑聲卻將他們之間陡然沉默下來所形成的張力無限繃緊了許多。
他一邊笑著,一邊停止了揉膝蓋的那個動作,轉而懶懶地用一根食指勾起她頰側散落的一綹長發,慢吞吞地一圈一圈纏繞在那根手指上,然後用大拇指的指腹輕輕摩挲著那綹柔順水滑,如同絲緞一般的黑發,唇角仍然噙著一絲半真半假的笑意,仿佛十分隨意地說道:
“哎,你怎麼那麼容易上當啊。”
她原本急促的呼吸驟然為之一頓,似乎屏息了片刻之後,她才慢吞吞地回答道:“……大概是因為我總是這麼笨吧。”
他輕哼了一聲,毫無反駁她這種自黑的意思,隻是繼續懶洋洋地說道:“是啊。……你就是個毫無野心的笨蛋,約露汀。你甚至連接近我這麼微小的事情都不敢奢望——”
她的身軀猛地一僵,臉上露出張口結舌的神色,沉默良久之後,才用有一點悶悶的語氣答道:“不……我並非完全沒有如此奢望過……但是最後我才明白,假如接近你的後果是遠離你,那麼我隻能忍耐這種有毒的奢望——”
他慵懶地卷動她長發的動作忽然一滯,片刻之後,他哼笑了一聲,並沒有正麵回應她這句話究竟是對是錯,而是慢吞吞地將那綹長發從自己的指尖上鬆了下來,然後雙手分彆撐在她的臉頰兩側,居高臨下地就那麼俯視著她。
“你知道惡作劇之神很多時候都是在惡作劇的……包括說話的時候。”
他懸宕在她身體上方,在有所動作之前,用一種平靜而敘述的語氣說道。
“假如你不能變得足夠聰明,不能夠看穿那些惡作劇並加以理解的話……是不會有人停下來等著你從那些誤解的糾纏之中脫身的。”
他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這樣愚蠢的你……即使再被他人的惡作劇,或是自己因為天生的愚蠢而產生的誤解所欺騙的話,那也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