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身軀最親密地貼在一起,他的口中卻說出冷冰冰的、類似警告一般的話語。
她發著高熱的大腦微微一凝。雖然已經情迷意亂,但這句話幾乎是瞬間就如同一枚出膛的子彈般擊中了她大腦裡最聰明的部分。
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眼簾微微一斂,又揚起來,一雙明澈得如同黑色水晶一般的眼眸靜靜地望著他的臉。
“我知道。”她回答,聲音裡帶著一絲微微的氣喘。
“但既然我已經甘心被你騙了一輩子,那麼就真的騙到一輩子的儘頭吧。”
他一瞬間仿佛不可置信般地睜大了一下雙眼。
“而且,”她含著一絲笑意又補充道,“既然我也曾經騙過你,還逃脫了懲罰……那麼我想這就算是扯平了吧。”
他大睜的雙眼裡有什麼東西微微一閃,隨即他笑了出來,低下頭微微地搖了一搖頭,神情裡就好像是在說“是啊,真沒辦法”一樣。
“背叛者。”他低下頭去在她耳邊低語,氣息吹拂著她耳後柔細的鬢發。
“這一次,在你複活之前,你將不會再有機會背叛我了。”他噙著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慢悠悠地貼著她的耳朵說道,“假如你敢背叛我,我就殺了你。”
他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耳畔,她似乎怕癢似的微微一縮頸肩,長睫輕輕顫抖,雙手抬起來慢慢爬上他的肩頭,仿佛很猶豫似的就停在那裡,然後歎息了一聲,答道:
“不,我請求你不要放棄我。”
她感覺到自己指尖下的肌膚微微一震,然後他什麼都沒有再說就衝著她的臉俯了下來,隨即那兩片薄唇準確無誤地落到了她的嘴唇上,將他們兩人舌尖還隱含著的接下來準備好的那些言語交鋒都頂了回去。
牆角的火盆熊熊燃燒著,牆壁上掛著的火把也是,裡麵的火苗跳動著,不時爆出幾星明亮的火花。整間原先顯得過於寬大空曠的寢室現在卻顯得無比緊湊逼仄,熾熱的空氣無法循環流通,更無法逸散出去,就在這間寢室內漸漸聚集,漸漸壓低下來,形成一個看不見的透明的幻境似的光罩,將他們兩人一道籠罩其中。
這是罪惡的……她高熱的大腦裡隱隱約約地浮起這個念頭。
他們不知何時已經一起移動到了這張巨大無比的四柱床的正中間;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悄地全部消失不見了。此刻,她身下柔軟的床墊和被褥下陷形成一個人的形狀,溫暖地包裹著她的身後。難耐的燥熱在她額上和鼻尖迫出了汗珠。
她感覺自己口乾舌燥,沒有好好吃晚飯的腸胃空空地扭絞在一起,因為緊張而收縮,讓她一點都感覺不到饑餓——不,也許她的饑餓感都用到另外一個方向上了,使得她空空的胃部發不出任何應該進食的警報。她的大腦和唇齒渴盼著世上最香甜的美味,但是她的唇舌此刻卻正忙著做彆的事情。她能夠從一切幻境中汲取彆人的力量,現在卻無法阻止自己所有的活力和生命力被他人汲取而去。
他的身體懸宕在她的上方,那雙平時就極其深邃美麗的綠眼睛裡閃著異樣的光彩,使得那雙眼眸看上去更加深不見底,又明亮灼人。她注意到他的額際也滲出小小的汗珠,那張總是蒼白的麵孔上也不知何時悄然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他的整個人總是給人以一種優雅潔淨之感——即使是被關在神域最深的地牢裡,成為永久的囚犯,也不能改變這種感覺;然而現在,他卻就在她的麵前,汗濕了身體,喘息微重,黑發微微淩亂著,平時冷漠高遠、整潔禁欲的外形全被摧毀,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仿佛能夠讓她的每一根神經末梢都驟然緊繃起來,心頭又是刺痛、又是酸軟,無所適從,卻不想放手的美感。
她說不清此刻盤旋在自己心頭的是緊張、忐忑抑或期待,不過明天過了之後,她也就沒什麼好失去的了,不是嗎?
假如未來他們會在某一次大戰中失敗,會暫時犧牲自己的生命的話,那麼當下一次作為神祇而被複活之後,誰知道他們還會不會重逢,會不會有任何的聯係——不,應當說,誰知道她還會不會有下一次機會複活呢?她不是阿斯嘉德的主神,人間似乎也不承認她的存在,更不曾給予過她任何的獻祭或供奉——這樣的神祇是否還有下一次輪回複活的資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