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感覺他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他用手臂微微撐起了上半身,注視著她,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滿和惱怒。
“哦不,你在走神嗎。”他冷冷地提醒她。
她愣了一下,立刻睜開眼睛向上望著他的臉。她注意到即使在這種親密且曖昧到了極點的時刻,他那雙綠眼睛裡仍然十分澄明清澈,就好像即使這種情境也無法奪去他哪怕一絲清醒的神智一樣。這種發現使得她微微氣餒了一秒鐘,然後立即意識到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必須補救眼前的問題。
“我……我隻是突然想到,”她結結巴巴地說,“我並不是阿斯嘉德的主神,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擁有複活的資格……假如我沒有複活的機會的話,我……我希望你以後也能過得好,獲得一切你想要的……你認為值得獲得的東西——”
有那麼幾秒鐘他隻是微微擰起了眉,帶點疑惑地望著她;然後他似乎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的光芒閃了閃,突然雙臂一撐,借力坐直了,笑著用右手背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前額,搖著頭說道:“哦天哪,你真是煞風景。”
她呆愣地盯著他這一連串的動作,不自覺地用手肘微微撐起上身,驚愕地望著他。她黑色的長發淩亂地披散在她的雙肩和身後,在她腦後的淡金色床單上鋪展開來,像一匹黑色光滑的絲緞。
他就那樣大剌剌地坐在那裡,他們保持著這種很奇怪的姿勢彼此盯著對方看了大約一分鐘;然後他突然失笑出來,好像帶著點自嘲似的態度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道:“我早就應該知道你那個愚蠢的腦袋不會有什麼聰明的念頭……我乾嗎還要問你呢?”
她疑惑而迷茫地仰著頭望著他,因為這個姿勢帶來的更誇張的落差和角度,她必須得用力仰高自己小巧的尖下巴才能看得清楚他臉上的表情。那種神情和姿態無疑是笨拙的,他帶著一絲嫌棄似的居高臨下盯著她的臉,覺得自己在即將到來的死亡之前的最後時刻居然打算把時間都浪費在她身上,真是愚不可及。
大概是親吻過一個傻瓜之後,自己也會變傻吧。
可是他知道,麵前的這個傻瓜,大概是除了他那個相愛相殺的哥哥托爾和他那已經化為星塵的母親弗麗嘉之外,整個阿斯嘉德……不,整個九界唯一一個真心愛他,真心關懷他,真心打算為了他犧牲一切的人了。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不用一麵鏡子照著,他也知道自己的臉上大概全是嫌棄的表情。而且和從前一樣,即使自己流露出這種表情,她好像也絲毫不顯得被冒犯了似的,仍然衝著他露出那種透出一絲溫暖和寬容的愚蠢的表情或笑容。
她蠢得和托爾一樣。難怪他們在中庭的時候會最後聯手背叛他。也難怪他們兩人都會產生離開神域,跑到中庭去安居樂業的愚蠢念頭。如果說托爾想去中庭還是因為那個凡人簡·福斯特的話,那麼她想去中庭又是為了什麼?!隻是因為那裡是她童年時期曾經呆過的地方嗎?隻是因為她在阿斯嘉德已經深深地被他傷了心,再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地方嗎?
……但不管她或托爾滯留中庭的動機是什麼,總之現在——到了阿斯嘉德麵臨有可能陷落的危機的現在,他們又都回來了。並且,好像同樣都不介意阿斯嘉德這裡即將發生的一切,會令他們失去生命一樣。
他不知道托爾是否得知了這一切的真相——全部的真相。
他曾經試圖問過她,但是她唯獨在這個問題上守口如瓶。糟糕的是,當她回歸神域之後,看起來也不再像從前一樣在意他對她的想法和觀感了,所以他很簡單地就放棄了追問。
假如那些難以抵擋的惡魔不來的話,他還不知道她竟然還和那天在瓦特阿爾海姆一樣,仍然懷著盲目到不得了的感情,願意孤注一擲地拚命呢。
說起來她真的已經偽裝得很好了。她在回到神域之後,表現得就好像他隻是一個從前的好友,隻是那個她理應尊敬的神王,或者自己以前曾仰慕過、但現在已經放棄了的對象一樣。她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他不舒服,但他心裡清楚,那種不舒服是因為她不再用那種充滿了熱情和仰望的眼光注視著他的結果。她的眼中隻透出恰如其分的關心,比彆人更多,但比她從前要少——直到這一刻,直到現在。
而現在,這個傻瓜重新用那種久違了的眼神迷蒙地仰望著他,居然還說了一句聽上去更愚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