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似乎永遠那麼冷淡而壓抑,又仿佛帶著一點乖戾和邪惡的小小色彩,但他笑起來的時候,麵部所有清晰得如同雕刻的淩厲線條突然都柔和了許多,雖然那種隱約而令人心驚的感覺仍然存在。
“你不跟托爾走是對的。”他冷笑道,綠色的眼眸裡散發出一種難解的光芒。“他不值得相信。”
聽到這個男人對托爾·奧丁森的評價,她微微有點吃驚。
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對明顯長著一張正直好人臉的托爾·奧丁森先生的差評。
而是因為他聽上去跟托爾·奧丁森好像熟稔得很,又彼此沒那麼親近——那是一種好像已經和他認識了很久、彼此之間了解得不能再了解的語氣,但在這種語氣之下說出來的話卻是徹頭徹尾的差評。不過雖然是這種惡評,他的口吻卻並不如何激動——而按理說,能被一個人這麼評價的隻有他的仇人;而正常人在提起自己的仇人時,一般都是不會使用如此平靜的語調的。
……所以說他們兄弟倆之間到底是兄友弟恭還是相愛相殺的關係啊!
她凝視著麵前這個陌生的年輕男人。
他看上去和托爾·奧丁森差不多年紀——但長相卻完全是地球的兩極一般。他脆弱,蒼白,削瘦,陰鬱,敏銳,易碎,驕傲,冷漠,不動聲色,高深莫測……假如說托爾·奧丁森像是燦爛的太陽,那麼他就是天際最遠的一顆閃著冷光的星;假如托爾·奧丁森像是夏日溫暖的晴空,那麼他就是冬季夜空中神秘而不可探知、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的五官並不能算是正常意義上的英俊,但襯著他孤傲乖戾、優雅而惡毒的氣質,卻使得他像是個優雅而危險的、紳士一般的惡棍,令她在這種充滿著戒心和微微恐懼的情形下,還能油然產生一種被吸引的感覺——這很危險。
他可比那個莫名其妙的金發大個子托爾·奧丁森要危險十倍,一百倍,一千一萬倍。她的直覺叫囂著告訴自己。
然後他似乎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在她能夠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一翻手,用一種不可思議的飛快的速度把她懷裡緊抱著,拿來用作盾牌的購物紙袋奪了過去。他修長優美的手指迅速探入那個牛皮紙袋,從裡麵拽出一個尺寸小一點的、鼓鼓囊囊的白色紙袋來。
她猝不及防,愣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她幾乎立即憤怒起來,劈手要去搶奪那個屬於自己的小紙袋。他飛快地一回手,同時側身,就避過了她張牙舞爪的動作,並且借著那一側身的工夫把紙袋上貼的標簽都看清楚了。
他的表情先是空白了不到一秒鐘,然後他那雙極薄的嘴唇微微抿起來,露出一個似乎稱得上是嘲諷一般的淡淡笑意。
“你有精神方麵的問題?”他直截了當地問道,舒展開手指。在他的指間仍然夾著那個紙袋的袋口,那個好像塞滿了藥瓶的紙袋在他修長漂亮的手指下輕輕晃動。
她感到一陣難堪。
這不可恥,米斯緹,全美國就至少有一多半人看過或是正在看心理醫生……她試圖在內心安慰自己。
可是她也知道這個理由脆弱而蒼白,就像他的麵容一樣。
她的問題可不僅僅隻是心理問題這麼簡單。
抑鬱症也好,其它精神方麵的疾病也好,總歸都有一些藥物可以控製;但是世界上有什麼特效藥,能夠讓她重新得回那些失去了的記憶呢?
她的臉色微微漲紅了,鼻翼輕輕抽動,像是自己隱藏最深、也最疼痛的傷口被人猝不及防地陡然揭開,暴露於陽光下,因而感到至為狼狽,氣得狠了,就連眼圈都紅了。
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對於這種無禮的、近乎於挑釁一般的言辭,她並沒有立刻發作,而是轉開了視線,盯著地麵,輕聲回答道:“沒錯,我是瘋了。所以,在我發瘋之前,請把藥還給我,然後走開吧。”
真奇怪,這個男人仿佛聽不懂她的逐客令一樣。
她原本以為像他這樣的人,不會接受任何拒絕——雖然也許彆人常拒絕他,但是他一定會牢記在心,並且睚眥必報。但是當他聽到了她的回答之後,臉上卻露出一絲很奇怪的笑容,慢吞吞地反問道:“……你想讓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