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當時在彩虹橋畔,猛烈的風中,隻能勉強抓住托爾伸過來的永恒之槍的槍柄、身軀像個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被吹得東搖西晃的時刻。
然後,他低下頭,凝視著身下既神秘又黑暗、深不見底的深淵。
那個時候,沒有人追上來抓住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追上來抓住他。既然都是要墜落深淵、投身黑暗的,那麼有沒有人追隨,仿佛已經成了最不重要的關切。
可是現在,她的腳步回蕩在這座輕易無人有權進入的寶藏庫之中,喘著氣關切他的語聲在四壁引起回音。她的身軀靠近他,那股體溫所帶來的溫暖隨之包圍過來。
“到底是怎麼了……這裡有什麼不妥嗎?!”
他感到她停在自己身畔,笨拙地繞過他的身子,伸長了脖子從旁邊窺視著他臉上的表情,氣息都因此吹拂在他的胸前,她卻好像渾然不覺似的,仿佛還以為自己的窺視有多麼不著痕跡。
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於是就微微半側過身子去,以肩膀和手臂隔絕了她的窺視;同時用一種不耐煩似的態度答道:
“沒有。……你為什麼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問出不合時宜的問題?”
接收到這種質問,她不禁一愣。但下一刻他就聽到她笑了起來,用一種更加不合時宜的、又親切又溫暖的語氣應道:
“因為——你不是說過嗎,我就喜歡感情用事啊。”
洛基:“……”
他一句“Sentiment”幾乎險些脫口而出,話到口邊才意識到這個單詞正好證實了她剛剛愚蠢的話,於是及時咽了回去。
真是難以置信。他想。
上一次是他即將墜落深淵。這一次是諸神黃昏即將降臨。
上一次是彩虹橋即將崩塌。這一次是整個阿斯嘉德即將崩塌。
……可是,再可怕的前景,好像也沒有辦法擋住她的“感情用事”了,是吧?
一想到這種可悲的前景,他就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然後,微微一翹嘴角。
“你沒有彆的事要做了嗎?”他重新邁開腳步,大步流星地往最前方的那個火盆——盆裡盛著的是“永恒之火”——走去,在經過那個陳列著蘇爾特爾的醜陋頭盔的展台時,他順手一拎,就把展台上那隻活像個牛頭骨一樣的破爛頭盔拎在手裡,繼續往前走去。
她蠢頭蠢腦地緊追著他的腳步,不明所以地問道:“……難道不是使用蘇爾特爾的頭盔,去引發諸神黃昏嗎?”
洛基正巧打算跨上通往那個盛裝“永恒之火”的火盆的台階,聞言腳步為之一頓。
他微微側了側頭,一瞬間好像顯得有點無言以對;不過他很快就振作了一下精神,那絲熟悉的嘲諷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
“哦,那是我要去完成的事情。”他說,“那麼你呢?約露汀,要知道,諸神黃昏馬上就要降臨了——而你就隻是站在我身後為我搖旗呐喊嗎?”
她的腳步也隨之一停,臉上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不……當然如果能夠做點可以幫到你的事情,就更好了……可是,要我做什麼呢?”
洛基彎起眼眉,笑了。
“你何不馬上離開這裡,去把那艘飛船開過來接應我呢?”他提議道。
“在蘇爾特爾複活的一瞬間,飛船如果停在地麵上,大概都會被他那冒火的巨大身軀給撞碎或者燒爛了……不過假如你能稍微有點駕駛的技巧,把飛船淩空懸停在這附近的空中,好讓我及時從此地脫身之後衝上飛船、然後迅速飛離這裡,那就可以避免你我再加上一艘飛船全滅的結局——”他格外耐心地替她解釋了一下未來有可能發生的狀況。
約露汀驚悚了。
“……全滅?!”
這個恐怖的字眼很明顯震撼了她愚蠢的神經。她幾乎是毫不考慮地就聽從了他的建議,顧不得留在此地觀賞他是如何施展禁咒,利用永恒之火及蘇爾特爾的頭盔,乾脆漂亮地將那個魔王複活的場景,就回身往寶藏庫大門奔了過去。
“我、我馬上就去!我會把飛船懸停在這上空接應你的!!”她喊道,一陣風似的卷出了寶藏庫。
洛基站在通往永恒之火的台階上,半轉過身來,回頭目送著她的背影,沉默片刻之後,忽然意味不明地咧嘴笑了笑。
“Sentiment.”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