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當托爾再想起那一天在瓦坎達發生的事情時，總覺得有種不太真實的虛幻之感。

在那之前，他其實從未真正與約露汀如同平等而互相尊重的戰友一般並肩作戰過。

在他弟弟驅使齊塔瑞大軍製造出的紐約之戰中，她好像表現得還不錯，但她那個時候給他留下的更深刻的印象卻是莫名其妙出現在他弟弟身旁的那個小跟班。當然在他看來，她後來選擇了正確的道路——不過他還記得，她一開始甚至失手被娜塔莎·羅曼諾夫捉住了；這差不多也能夠說明點兒什麼吧？

說起來，雖然同為阿斯嘉德的神祇，但她真正揚名就是在與黑暗精靈同歸於儘的一戰之中；而那個時候他已經到了中庭，根本沒有參與那次戰鬥。

後來在阿斯嘉德，諸神黃昏來臨之前，與他那個可怕的姐姐的戰鬥之中，她也沒在他麵前戰鬥多長時間，就被他連同自己的弟弟一道派去藏寶庫尋找蘇爾特爾的王冠、好人為製造出“諸神黃昏”了。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弟弟似乎非常看中她的能力。但在他看來，她的能力究竟能夠到哪一步呢，是否足以在這種最終的大戰中作為有用的即戰力出擊並發揮作用呢，他並沒有什麼信心。

不過沒關係。他本來也不是為了尋找什麼強大的幫手，才去找她的。

他隻是覺得有關於弟弟的事情，他必須在她麵前給出一個交待而已。

隻是覺得……那是能夠消解那因為弟弟之死而同樣湧動在他們兩人心中的憤怒、痛苦、悔憾與仇恨的唯一方法。

去和滅霸戰鬥。殺了他。讓他痛苦。為弟弟複仇。

這就是他們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

這就是那一刻的他們，唯一能做的事情。

托爾還記得，當自己奮儘全身的力氣，一斧楔進滅霸的胸口，而那個自大又殘酷的惡棍卻沒有立刻死去的時候，他一手抓住滅霸低下的頭顱、另一隻手抵住他的新戰斧的另一端用力將之壓向滅霸的身軀，然後對著滅霸說了一句話。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會為此而死。”

滅霸慢吞吞地抬起頭來。

他好像受了很重的傷，喘息著，非常費力地擠出了一句話作為回應。

“你應該……擊中頭部的——”

這句話的尾音尚未消散，托爾就聽到他身後傳來破空的風聲。

以及一句尖銳的大喊。

“那就現在！”

喊聲未落，約露汀已經從他身後疾衝上來！

她的手中居然有一道耀目的亮白色光劍——或許是由幻境幻化而成的——一瞬間就已經到了滅霸的麵前。

隻要再近一寸——劍尖就能夠刺入滅霸的頭顱！

然而就在那一霎那，滅霸抬起手來。

他看上去整個人都因為胸口受重創而顯得動作遲緩；然而不知為何，那隻戴著無限手套的手一舉起來，她的幻境化成的光劍就仿佛遭受到了比她的衝勢力量更加巨大的阻擋，明明劍尖已經快要刺到他的臉上，卻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滅霸慢吞吞地抬起頭來注視著她。他的那隻戴著無限手套的手已經搭到了她的幻境光劍的劍刃上。很奇怪地，他的手一碰到劍刃，那柄原本應當是亮白色的光劍就開始通體發出刺目的藍色光芒。

托爾一瞬間就目眥儘裂！

他死死瞪著那個手持光劍刺向滅霸、近在咫尺卻無法再進一步的年輕姑娘。

這一幕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深深刻在他的骨子裡，再也無法抹去——和當初在飛船上他的弟弟行刺滅霸的時候何其相似！

也許是因為受到了重創，滅霸隻是費力地抬起頭，直視著這個膽敢行刺他的年輕姑娘。

但是那道銳利的光劍，通體泛起耀目的藍色，劍尖就在他臉前一寸之遙，卻無法再深入——一切的一切，都和托爾永遠也無法忘記的那一刻一模一樣。

那個時候，他的弟弟勇敢地、堅定地對這個惡棍說：你永遠也無法成為神。

而現在——

幻境凝成的光劍被那隻戴著無限手套的手握住，光劍上的藍色光芒甚至映得那個持劍的年輕姑娘的側顏也泛起一層藍光，更加襯得她神情蒼白——就像在飛船上，手中幻化出宇宙魔方的弟弟那樣。

但是那個姑娘卻絲毫不為所動。

她的五官漸漸絞扭在了一起，那種表情很明顯是在徒勞地使用著全身的力氣與滅霸和無限手套的力量相對抗——但是她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卻帶著一股強大的確信。

“你錯了。”她說。

滅霸好像很意外聽到這樣的開場白。雖然胸口受到的重創讓他暫時沒力氣和她對答，但他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對你而言，你抹去的隻是世界的一半——”她一字一句地說道。

“然而對其他的每一個人來說，你所毀壞的都是他們的整個世界！”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猛烈的風——或許是猛烈的力量，所鼓動起來的風——忽然將她的一頭長發吹起，在半空中散開，飛揚。

“你自以為能夠當這世界的代言人嗎？！”她咬著牙，麵色因為用力而更加泛白了。

“你自以為所做的一切都是崇高而不求回報的嗎？！……做個主宰，做個聖人，做個先知，自以為的救世主——這種無上的感覺，令人陶醉吧？”

滅霸慢慢眯起了眼睛。

“你殺死了希望。……而沒有希望的塵世，即使能夠得到新生，也不是什麼天堂。”

她繼續說道。五官猛地扭曲——

“你把人們變成螻蟻，打著救贖的旗號肆意殺害，然後還為此而感到自鳴得意，因為你臆想出來的那種並不存在的自我犧牲和奉獻感洗滌了你的內心，讓你覺得自己又是一個高尚的人了——”

出人意料地，在這一字一句間，她爆發出的怒火和複仇的渴望，仿佛真的有某種巨大的力量，推動著她將劍尖又往前推進了一厘米——

滅霸忽然微微嘬起了嘴唇，作出一個“NO”的口型。

下一刻，他忽然猛地合攏左手的五指！

可那個姑娘也幾乎於同一時刻作出了反應！

她手中的光劍驟然化為無形，光點逸去又迅速凝結起來，變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光點，及時卡在滅霸掌心，阻止了他的五指完全合攏。

下一秒鐘那個光點竟然還猛然往外擴大了一下，繼而生出好幾條觸手一樣的東西，從滅霸的指縫間穿過，向他的手腕上蜿蜒伸去——居然是打算去強行脫掉這隻無限手套！

滅霸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後又重新眯了起來，用一種類似於居高臨下的憐憫表情盯著她。

他又無聲地說了一句“NO”。

然後，他竟然無視了那個卡在他掌心的光點，強行慢慢繼續合攏五指。

那個年輕姑娘的臉上一瞬間就露出了極為痛苦的表情。她額角甚至爆起了青筋，神態近乎猙獰，仿佛運儘全力在和滅霸的巨大力量相對抗，可是漸漸不支——

那幾條光芒化作的觸手馬上就要探到無限手套的邊緣，但再也無力前進，慢慢地向後回縮，直到又穿過滅霸的指縫，縮回了那個光點之中。

托爾看到那個姑娘的額角滲出了汗珠。在這麼近的距離上看過去，他甚至能夠看到她蒼白的麵頰上因為用力而慢慢浮現的細小血管。

可是這完全是一場不對等的角力。

隨著那顆光點的慢慢縮小，滅霸那幾根戴著金屬手套的粗壯手指也在一點點互相接近，指尖好像馬上就要相觸了。

托爾聽到身旁的那個姑娘忽然無聲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