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起了眉頭,並沒有把手從她的手中抽出來,就那麼跟著她向著阿斯嘉德金宮的方向全力飛奔。他一邊飛奔,一邊在腦海中回想著母親的樣子。最後,他愕然發現,自己上一次見到母親,還是在很久以前,自己在金宮的奧丁寢殿內,與匆匆趕回的托爾起了衝突;托爾在母親麵前揭穿了他的計劃,而他使用奧丁的永恒之槍擊倒了托爾以後,就奪路衝出了金宮,前往彩虹橋頭,打算摧毀約頓海姆——
那個時候,當他衝出寢殿的時候,母親是什麼表情?母親是怎樣注視著他的?母親對他說了什麼嗎?……
他已經完全都不記得了。或者說,他當時壓根沒有去注意這些。
不知為何,他的心一點點涼了下來。
……母親會生氣的吧?母親不會原諒他的吧?他算計了父親,算計了哥哥,用計毫不留情地殺掉了生父,然後還要用計摧毀自己的故國約頓海姆;然後,他墜下了彩虹橋,勾結了齊塔瑞人,打算摧毀中庭——
即使他不會為了自己的作為後悔或道歉,他也不由得在想,這一切的一切,沒有一件事是母親會願意看到的。
更何況,他後來才明白,她甚至根本就不是他的生母。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叫什麼,是什麼樣的人——他隻知道,自己的生母,必定也是個怪物。
和約頓海姆的霜巨人一樣的怪物。
所以,弗麗嘉不會想要見到他的吧?她會對他失望的吧?說不定還會對他說,難怪他會做出這些事,因為他原本就是個可怕的怪物——
忽然,他感覺自己的手腕上緊了一緊。
是那個拉著他跑得飛快的背叛者。那個可厭的妞兒。
她緊了一緊她拉著他的五指,頭也不回地說道:“……再看到你,弗麗嘉一定很高興。”
洛基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很高興?……你的大腦裡長著什麼,英靈殿外荒原上的野草嗎?奧丁恐怕現在氣得想要殺了我,而你說,弗麗嘉看到我,居然會很高興?!”他語調譏誚地反問道。
他一個字也不想相信她所說的話。因為她的話聽上去都那麼虛假,絲毫不像是真的——
她說:“因為弗麗嘉愛你呀。再看到你平安歸來,好好地站在她的麵前,還能冷笑,還能嘲諷,還能惡作劇……這比什麼都好。”
她說:“假如看過了你生死不明的時刻……每天,每夜,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沒有你的存在,害怕著你萬一真的死去該怎麼辦……經曆過那些恐懼之後,就不會再在看到你的時候還對你生氣。”
洛基覺得,這個可厭的妞兒,雖然說著的話都不像是真的,但是她說著這些話的語氣,又太真實了;真實得……就好像她也經曆過那樣可怖的時刻,日以繼夜地生活在害怕他死去的擔憂和驚惶裡,所以看到他之後除了高興就想不到彆的——
要說她會產生那種想法,大概也是有原因的。他想。畢竟當初他墜下彩虹橋以後,阿斯嘉德大概沒有人認為他還能夠活著。即使是托爾那個大腦裡充滿了肌肉的家夥,都不免在重新看到他之後真情實感地攬住他的後頸,像從前一樣表現得像個傻哥哥那般歡喜又激動——
可是後來呢?後來托爾就後悔了吧?
他的臉上不由得重新露出一絲譏誚的神色。可是他還沒說話,她就仿佛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地察覺到了他態度上的變化,急急地又開口了。
“我們都會被一時的意氣或怒火而蒙蔽自己的眼眸……但是神後弗麗嘉不會。”
她說著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虔誠得簡直像是在傳道。洛基微微一怔。
“在她的眼裡,你不是惡神,不是囚徒,不是罪人……”她又用一種確信的語氣一廂情願似的說道。
“你隻是她的小兒子,洛基·奧丁森。”
洛基:!?
他沒有想到這個頭腦一直以來好像也不太夠用的愚蠢的妞兒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腳下不由得一滯。
她原本拖著他的手死命地奔跑,被他的腳步一緩,隻好緊急刹車,猛地回過頭來盯著他。
她的臉上全是焦急之色,那大概是偽裝不出來的——除此之外,她好像一點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石破天驚的台詞。
隻需要看上這麼一眼,洛基就知道,這個愚蠢的妞兒說出來的,就是她真誠認為的事情,並不是什麼設計好的、故意說來提升他對自己好感的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