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想要找出一個更好點的字眼來描述未來的結局，但是最終，她選擇了最普通、最直白的那個字眼。

……除了托爾之外，大家都死了？！

這句短短的話似乎一瞬間就化為托爾那柄雷神之錘，錘得他的大腦裡一陣嗡嗡響。

洛基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愕然的神色。他慢慢坐直了身軀，那雙薄唇都微微張開了，從喉間發出“哦！”的一聲驚歎，漂亮的綠眼睛睜大了，含著一點不可置信的情緒，直直盯著她。

約露汀懷著一點難過、悲傷與同情的情緒，就那麼安靜地回望著他。

她明白這個洛基並不是後來那個經曆了許多困難與艱苦、經曆了生與死、經曆了黑暗與掙紮、經曆了欺騙與憤怒，最終與自己——或者說，與這個世界——達成了和解，成為了真正令人敬佩的阿斯嘉德小王子的洛基·奧丁森。

現在的這個洛基，還是那個任性的、驕縱的、因為在父兄那裡受了一點輕視和冤屈，就恨不得掀翻整個世界，委屈地想要獲得父兄的認可的阿斯嘉德小王子。是那個不管做著怎樣惡意的壞事，都不覺得那些事最終會導向一個不可收拾的結局，也不覺得自己會真的被家人、被子民、被陌生人、被這個世界拋棄的，阿斯嘉德的小王子。

他是更青澀也更任性的小王子。是沒有受到過慘痛教訓、也不懂得自己偏激尖刻起來會刺傷彆人、也會被這個世界反過來刺傷的小王子。歸根結底，在這個時候，他壓根不覺得滅霸最終會真的毀掉上下九界，他也壓根不會認為滅霸會輕易地奪走他的生命——因為他可是阿斯嘉德的小王子啊，是阿斯嘉德第一聰明的人，是比托爾更適合成為阿斯嘉德之王的，惡作劇之神。

這樣一個洛基，或許不像是那個已經消逝在她來時的世界裡的那個人一樣那麼愛她，可是同樣讓她心生寬容的愛憐，讓她寄予了深深的同情與仰慕——因為，歸根結底，他同樣是那個認識她的洛基，是那個在英靈殿外的荒野裡對她說話、願意做她的朋友的洛基，是那個在紐約的街頭拉著她的手飛奔、把複仇者們和神盾局的探員們都遠遠丟在身後的洛基，是那個——把她從無望的幻境中拉出來，再帶著她飛到高揚的群星上去的洛基。

他不是那個她深深愛上的人。

他又是那個她深深愛上的人。

歸根結底，他就是她的生命之中，唯一僅有的人。

她猶豫了一下，忍住了那一陣伸手過去握住他的衝動，殷殷地望著他，說道：“……所以，我們今天所做的事情隻是第一步……我知道你不能失去你的母親。所以我們不能讓黑暗精靈得逞……”

洛基也同樣回視著她，然後在她的注視之下，他慢慢地抿起了那雙漂亮的薄唇，臉上的嘲諷與譏誚消失了，他的臉容繃得緊緊的。

“說說看。……黑暗精靈是怎麼來攻擊阿斯嘉德的？他們又是怎麼……害死我母親的？！”

約露汀深呼吸了幾次，決定還是先解決“弗麗嘉之死”這個大問題，再來向他自曝自己隱秘的身世問題。

“黑暗精靈想奪回‘以太’，而現在，由於一點事故……‘以太’在簡·福斯特的身上。”她竭力使用簡短清晰的敘述方式，想以最快的速度把整件事說清楚。

“現在，簡·福斯特在神域。是托爾把她帶來的。黑暗精靈進攻阿斯嘉德，就是想從她這裡奪回‘以太’。不過，弗麗嘉想要保護簡，所以——”

洛基那雙漂亮的綠眼眸裡，漸漸翻滾著一陣深不可測的風暴。當聽到了事件前因後果的脈絡之後，他似乎對這件事也更加確信了一些；他迅速打斷了她，問道：“是誰……殺害了弗麗嘉？是怎麼下的手？”

約露汀回答道：“是黑暗精靈的首領，瑪勒基斯。他事先派了一個得力手下潛伏在從華納海姆帶回的俘虜中，現在響起的警報，大概就是他那個手下開始在地牢製造混亂了。然後他們會利用人手不足、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牽製在地牢的破綻，潛入金宮，找到簡……但是，她和弗麗嘉在一起。弗麗嘉用幻術把簡藏了起來，可是她打不過瑪勒基斯那個手下……那個人，用以前留下來的某種綜合了以太之力的小道具，能夠變成強大無比的‘詛咒戰士’……”

隨著她敘述的深入，洛基的眉心皺得緊緊的。他轉開了視線，望著愈來愈接近的金宮——那些吵嚷嘈雜的人聲和各種武器開火、相撞發出的聲音也愈來愈清晰——他的下頜漸漸繃出了某種名為不解和憤怒的線條。然而那種線條轉瞬間就消失了，他的喉結上下移動了一下，聲音有絲沙啞地問道：“……那麼，托爾呢？奧丁呢？英明的神王……和他屬意的繼承人，那個時候，都在哪裡？！”

約露汀有絲不忍地望著他愈加蒼白的側顏，輕聲說道：“……他們沒有預料到事態會發展成這樣，來得太晚了……”

洛基忽然發出短促的一聲笑。

“哈！”他往後一靠，靠到了椅背上。“這可真是……真是……”

很難得地，那條著名的阿斯嘉德的銀舌頭一時間居然沒能找出任何適合的形容詞，來表示他對於奧丁和托爾的看法。他的下頜微微抽動著，鼻翼翕動，眼眶都似乎因為極度的憤怒和嘲諷而有點發紅了。

約露汀同情地望著他。

……但是，他們再也不是無能為力的了。

現在，他不在地牢裡，被關在豪華的牢房中；她也不再是當年那個弱小的、能力時有時無、隻是憑借著自己那一半黑暗精靈的血統才獲得神格的可憐小姑娘了。

她突然伸出手去，輕輕地覆蓋在他的手背上。

“沒關係。”她說，“現在有你在。洛基，還有你……你可以去救弗麗嘉，在奧丁和托爾誰都無法趕到的時刻，你會及時救下她的，不是嗎？”

那雙漂亮而脆弱的綠眼睛慢慢轉向她。他沒有甩開她輕輕放在他手背上的那隻膽大包天的手，相反地，在她的掌心覆蓋之下，那隻五指修長的手漸漸合攏起來緊握成拳。

他最後點了點頭，說道：“……一點也沒錯。”

在洛基的指點下，幻境凝成的飛梭在半空中轉了好幾個彎，最後猛然刹停在弗麗嘉房間的陽台下方。

洛基小心翼翼地攀上飛梭的最前端，從陽台的欄杆縫隙間往房間內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