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不認為換了個世界,洛基擺放東西的習慣就會有多大的改變。但她無比熟悉這座寢殿的這一點,當然是不能流露出來的。
於是她恰到好處地在臉上露出了幾分緊張和尷尬的神色,還往浴室的方向張望了一眼,才答道:“哦……謝謝,那麼我先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往浴室那裡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剛巧借著關門的時機,把令人尷尬的“洗漱”或“沐浴”這種相關的字眼給吞了下去,沒有說出來。
她在浴室裡熟門熟路地打開一側的壁櫃,果然找到了毛巾和其它洗漱用具。
她沒有在浴室裡花費過多的時間,簡單地洗漱整理了一下之後就走了出來;然後,她看到那張睡榻上現在已經擺好了枕頭,不由得有點驚訝地抬頭望了正站在房間一隅的某個大落地櫃旁邊的洛基一眼,才輕聲說道:“謝謝。”
洛基從那個櫃子裡抽出一床稍小些的錦被,回手關上了櫃門,把那床被子搭在臂彎裡,徑直朝著她這邊走過來。
他來到睡榻旁,繞過她俯下身去將那床被子放到睡榻上,直起身的時候鼻尖剛巧經過她後頸的位置,於是在那裡停頓了一下。
他的氣息一瞬間就吹拂在了她的後頸上,激得她差一點跳起來!
她的身軀猛地抖了一下,這讓他似乎有點兒愉快似的,在她身後發出一聲輕笑,低聲問道:“你用了我的香皂?”
約露汀緊張地深吸了一口氣,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線好像都快要變形了。
“……可能是最普通的乳液,”她竭力保持著語調的平穩和死板,“好像都是鬆木味的——”
“柑橘和雪鬆,”他含笑說道,“好像是他們新準備的用品,畢竟你知道,我也是剛剛回到這裡——之前用的那些都被扔掉了。”
約露汀:“哦……”
她並不想站在這裡,跟他站得這麼近,感受著他的氣息有一搭沒一搭地吹拂在她的後頸上,跟他討論什麼護膚洗浴用品的香調問題。
偏偏他還有新的問題。
“……你覺得怎麼樣?”他微笑著征詢她的意見。
約露汀:“……什麼?”
洛基:“新的香調。……適合我嗎?”
約露汀感覺自己的頭發簡直都要豎起來了。
她當然知道他正在做什麼。
他想要博取她的好感,想緩和她的緊張和生疏,想讓她答應在未來的任何時刻都站在他這一邊——因為她並不是這個世界裡的“約露汀”,她也未曾許諾過要一直忠誠到近乎腦殘一樣地、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因此他產生了某種不安定感,再加上另外的那位競爭者同樣是這麼打算的,所以——
她深吸一口氣。
清新的柑橘味道混合了一點清冷的鬆木氣息鑽入肺腔。不得不說,這種氣味比之前他習慣用的那種單純的木香要更加柔和一些;她甚至產生了一點合理的懷疑,那就是他已經打算要從各個方麵、各種細節入手,來重塑他在她麵前的形象,好重新騙取——不,獲取——這一個她的仰慕、忠誠與追隨。
不知為何,這種體認讓她微微地歎了一口氣。
“很適合你。”她坦率地回答道。
她聽見他在她身後輕聲地笑了起來。
“你也喜歡這樣的味道嗎?”他問。
每一句表麵上都是平常的問題。但每一句背後都仿佛蘊藏著令人心悸不已的意味。
……太危險了。真想馬上就從這裡逃跑啊。
約露汀這麼想著,有點苦惱地無聲歎息了一聲,微微挺直背脊、繃緊身軀,好像這樣做就能夠稍微躲避一點身後那個人的氣息籠罩似的。
“……我會好好協助你的。”她說。
身後那個人的氣息陡然一沉。
她不敢回頭,但是她可以感覺得到從氣息的變化之中,他有多麼的驚訝、或許還帶著一點兒惱怒,但更多的是——如釋重負。
可是他把那一切情緒的變化都掩藏得很好。假如她不是追隨了他這麼久、這麼了解他的話,或許就真的被騙過去了。
她聽見他若無其事的語聲,在她身後揚起。
“是嗎。”他說。
微微一頓之後,他似乎從那裡轉身離去,他的氣息離開了她的後頸,她聽見極輕的腳步聲從她身後遠去。
她僵著身子不敢亂動,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是的。我會儘我所能協助你……也不會背叛你。這是我能夠保證的……”
身後的那張大床的床墊似乎傳來輕微的嗡然震動——那是有人坐在上麵的時候會發出來的響聲。洛基顯然是已經回到了床邊,他微微一頓,並沒有去管僵硬地站在睡榻旁邊的她,而是啪地打了個響指,室內的大燈陡然熄滅,隻留下一盞台燈發出昏暗微弱的光線。
那張大床上傳來簌簌的細微響動——是他拉動被子蓋在身上的聲音,睡衣的麵料和床單相摩擦發出的聲音;一切的一切,都彰顯著他是活生生的一個人,他在這個房間裡清晰的存在感。
更不要說他嘲弄的語氣是那麼地熟悉,那麼地——令人懷念。在燈光暗下來的夜晚裡,他的聲線也似乎有絲低啞,假如不去考慮他的語氣的話,那優美的聲線幾乎要令人心跳不止。
“那就記住你的話。”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