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他已經接到了他派往各處去追擊托爾一行人的侍衛們的回報——遭遇了女武神希芙攔路的那一隊人,以及在偏殿的那艘黑暗精靈的飛船旁被沃斯塔格和幻境女神約露汀聯手擋下的那一隊人,都有人作證說遠遠看到了洛基也跟他們在一起——雖然沒人最終看清洛基去了哪裡,也沒人敢打保票說自己親眼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洛基也作為同行者與托爾一起逃離了阿斯嘉德;但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這種和自己作對的事情能夠少得了他的參與嗎?!
“是什麼讓你如此確信這一點?”奧丁冷冷地反問道,“我已經接到好幾處的彙報,說他們目擊到了洛基事發時的確和你們在一起——”
那個年輕姑娘忽然輕聲笑了起來。
“哦,尊敬的眾神之父啊,”她說,“您忘了我是主宰什麼的神祇了嗎?如果我想的話,我可以讓這間大殿上站滿洛基·奧丁森——我可以製造出無數個他的幻影,塞滿這座宮殿……”
奧丁的麵色微微沉了下去。他並不喜歡這個年輕姑娘說話的方式,那讓他經常想起那個他從約頓海姆帶回來的孩子,同樣有著虛假的笑意和做作的尊敬,同樣微微帶著一點挑釁、卻又在禮儀上無懈可擊的姿態……在他看來,這個年輕姑娘還真的是花了很大精力認真地去模仿洛基的風格;這讓他更加感到不喜了。
“那麼你聲稱那些人所報告的目擊對象,都是你所製造出來的幻影?”他不動聲色地問道。
那個年輕姑娘笑了笑,沒有說話。
沒關係,她不想承認也無妨。他已經派人去巡視防禦係統的各處了,如果哪裡都找不到洛基的話,那麼就能證明她不過是虛張聲勢地想要替洛基作偽證,實際上他那兩個忽然之間全部令人頭痛和惱怒的兒子全部違反了他的命令,跑去了黑暗世界——
下一刻,大殿的門吱呀呀地被人重新打開,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那裡。
那個身影的主人在門口短暫地停駐了片刻,似乎對殿內凝滯的氣氛感到了一絲驚訝。然後,他從容地舉步往王座的方向緩緩走了過來,腳步落在地板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音,噠,噠,噠,噠——
那個腳步聲一直走到了王座階下才停下來。短暫的停頓之後,那個腳步聲的主人發出了一陣輕笑。
“嗬嗬嗬嗬嗬——”他笑著,就仿佛現場沉凝的氣氛有趣到令人發笑似的;他攤了攤手,狀似無奈地說道:“我真不知道你們乾嘛如此大驚小怪——”
王座上的奧丁目光一凜,緩緩地直起背脊,上半身略微往前探了一點。那鷹隼似的目光在那個說話的小王子身上停留。
或許他以為這是幻境女神所構建出來的幻術。可是他一時間在這個人臉上找不到任何幻術的痕跡。這就是真實的一張臉。
是洛基·奧丁森的臉。
他慢慢說道:“我們隻是需要確認一下你在剛剛那團混亂之中的作為——”
洛基含笑答道:“可我什麼也沒做啊?”
他看起來好整以暇,一臉無辜受到連累的樣子,站在階下,唇角勾起,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那副輕鬆的神情與其他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奧丁冷冷說道:“有數人舉發你剛剛出現在宮殿的幾個地方,協助了托爾和簡·福斯特逃離阿斯嘉德。”
洛基臉上的神色一點都沒有變化。他隻是驚訝似的揚了揚眉,說道:“哦是嗎?……可我一直都在修複防禦係統,根本不知道他們乾了什麼,又去了哪裡啊?”
他表現得既無辜又清白,就活像是生長在仙宮天池中的一朵聖潔的白蓮花那樣,恨不得渾身都冒出天真而純潔的光芒;可是他愈是表現得如此無懈可擊,奧丁身上的氣勢就愈是嚴厲沉凝。
“……你是說那些人的目擊報告都是謊言?!”奧丁緩緩反問道。神王身上因為不悅而釋放出的威壓,幾乎讓整座大殿都籠罩在了一層緊繃的暗影下。
可是洛基卻表現得一點兒都沒有受到影響。他也毫不心虛,就那麼含笑平靜地直視著神王,答道:“……您需要我效命去為您判明那些謊言的真偽嗎?”
哦對了,他是謊言之神。約露汀想。
可他即使是謊言之神,也並不能判明每一句話的真偽。這個頭銜加諸於他,卻並不能賜予他相應的能力,反而像是個明晃晃高掛起的警示牌一樣,暗示著大家他是個喜歡說謊、不值得信任的人——
這種體認讓她的胸中一瞬間忽然湧上了無可遏製的憤怒。
“他現在就站在您的麵前,尊敬的神王陛下。”她忍不住大聲說道。
“他剛剛也一直在忠實地執行著您的命令,試圖儘快修複阿斯嘉德的防禦係統……這一點又何罪之有呢?”
她再度巧妙地偷換了概念,把“有人目擊你剛剛犯了叛國罪、協助了托爾逃離阿斯嘉德”的命題換成了“他本來就在乖乖地修複防禦係統,你為什麼要帶著偏見責備他”。
這種從綿裡藏針快要進化為圖窮匕見的對話,使得旁邊隻能暫時當個布景,靜觀神王與他的小兒子對線的大胡子沃斯塔格都忍不住驚異地倒抽了一口氣。
他大概是再度感受到了她倒打一耙的能力吧。
就連希芙也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悄悄瞥了這位一直以來在神域都顯得沒有多大存在感的幻境女神一眼。
海姆達爾不動聲色。範達爾動作輕微地搖了搖頭,無聲吹了一聲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