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鐘,約露汀踉蹌了一下,差點撲倒在黑色的沙地上。
她不得不腳下顛躓了幾步才穩住身形。腳下黑色的沙地因而爆起一陣塵土。
約露汀勉強站穩了,放眼望去。
完全看不到一絲陽光、被濃重的烏雲遮蔽的天空一眼望不到邊,黑雲壓得很低,似乎要一直壓到人的心上來,令人呼吸不暢;時而卷起的狂風挾帶著厚厚的沙塵撲麵而來,沙礫打在她的臉上身上,帶起一陣陣隱約的疼痛感。
約露汀低聲說道:“……瓦特阿爾海姆,就是這樣啊——”
這是她理論上的故鄉。但這裡令她厭惡。黑暗精靈也同樣令她厭惡。不得不說,當她真正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世以後,她才感到自己從某一方麵更加了解和接近洛基的內心了。
他們都是人們口中的“怪物”,是阿斯嘉德的敵人的後代,是神域的棄兒,卻獲得了自己原本不應該得到的崇高地位——作為小王子,作為神祇——然後,那一切假象又都被奧丁輕易地拆穿了,他們多年以來所建構起來的、生活的世界被打得稀碎;他們重新變得一無所有。
可或許正是這樣,這才讓他們更加變得強大起來。因為他們深知,假如自己不變強的話,他們是無法靠著單純的血統、家族或地位而在阿斯嘉德獲取生存之地的。
因為歸根結底,儘管他們不願意承認,但他們就是約頓海姆的洛基·勞菲森,和瓦特阿爾海姆的約露汀。
他們曾經因著這個真相而受到傷害,但現在,當他們真正變得格外強大的時候,他們已經可以靠著這個真相去獲取比彆人還多的優勢了。
就像現在一樣。
因為,歸根結底,他們本來的血脈是什麼並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想成為誰,又最終能夠成為誰。
洛基會成為、也終將一直是阿斯嘉德的洛基·奧丁森。
正如她也可以一直是阿斯嘉德的約露汀一樣。
約露汀縱身躍起,跳上一道她用幻境幻化而成的飛梭,借著瓦特阿爾海姆的狂風,向前疾速飛去。
遠處的山丘旁,一艘巨大的十字形飛船的輪廓漸漸顯現出來。此刻,它正在緩緩升空,然後很快地隱去了形狀,仿佛一滴水溶解在瓦特阿爾海姆的陰晦天空裡——
約露汀心下一震!
……黑暗精靈要離開?!那麼他們已經成功從簡身體中分離出了“以太”嗎?!托爾那邊發生了什麼事?“以太”已經落入瑪勒基斯的手中了嗎?!
她心中焦急起來,想要急速催動腳下的幻境飛梭,但它已經到達了極限——她也沒有瞬移到那麼遠距離之外的本事,隻好眼看著自己一點點接近那艘飛船消失的地點;一百米,二百米——
她還沒有完全趕到那個地點,在空中的飛梭上,就看到了一幕令她一瞬間心膽俱裂的場景!
那個黑暗精靈的詛咒戰士正俯身一下下結結實實地用拳頭暴捶著什麼人——約露汀猜測這麼抗揍的人一定是托爾——但那個被他暴揍的對象終於在如雨落下的拳頭中找到了一絲空隙翻過身來,這一下約露汀看清了他背後那襲正紅色的披風,幾乎被淹沒在瓦特阿爾海姆的黑色沙礫裡;那個人的確是托爾。
那麼,洛基呢?!洛基在哪裡?!
約露汀一瞬間就焦急起來。她顧不得去查看托爾到底怎麼樣了,而是遊目四望,尋找著洛基的身影——
然後,她看到洛基手持一柄長劍,從背後悄悄接近那個詛咒戰士,之後手起刀落——把那柄長劍乾脆利落地一劍穿心,捅進了詛咒戰士的胸膛!
長長的劍尖從那個可怕的大塊頭胸前透胸而出,可是他並沒有立刻如他們所願地倒地死去,而是慢吞吞地回過頭去。
洛基就站在他身後,微喘著氣,像是剛剛經曆了一番激烈的戰鬥那樣——忽然,從前在這裡他倒在鋪滿黑色沙礫的大地上,幾乎氣息全無、麵色慘白的一幕,陡然從約露汀的記憶深處蹦出,讓她的心臟跳漏了一拍。
約露汀立刻放聲大喊起來:“不……!洛基,跑——”
她的聲音未落,那個詛咒戰士就果斷地伸手抓住了洛基的雙臂,把他往自己胸口透出的劍尖上狠狠一撞!
約露汀感到自己的大腦裡嗡的一聲,一瞬間好像什麼聲音、理性和意識都從那裡消失了;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的眼睛裡血紅一片,仿佛視野都被染成了紅色——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淒厲地響起來,像是能夠穿透雲層的尖嘯一樣。
“……不!!!”
她猛地一揚手,一道紅色的長索從她的掌中飛出,越過最後餘下的那十幾米距離,準確無誤地纏上了那個大塊頭的脖子。然後她手中用力,那道長索漸漸收緊,發出可怖的格格聲,仿佛在它的緊緊纏繞下,即使是黑暗精靈最可怕、最強大的詛咒戰士,頸部的骨頭也在逐漸錯位一樣——
但那個胸口被刺傷而倒在地上的、麵色蒼白的青年,卻忽然吃力地欠起身來,朝著她的方向喊道:“鬆手!約露汀!”
她微微一怔,仿佛是沒想到他好像還沒死,又好像困惑於他的指令,下意識順著自己的想法,咬牙切齒地回了一句:“……我要把他的腦袋絞下來——!”
“鬆手!!”洛基沙啞地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