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這個時期的他還沒有意識到母親對他的重要性——弗麗嘉成為他心底一道永恒的柔軟與傷痕,是在她去世之後。可是,她知道他不可能那麼輕易就在彆人麵前承認弗麗嘉並不是自己的生母,不可能泰然自若地說出自己是領養的這句話——
他是被什麼深深傷害了嗎?他是在發著狠,用含笑的語氣說出那些足以刺傷他自己的話嗎?他不可能就這麼輕易地就達成與他自己的和解,那麼——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那些活生生、血淋淋的場景。
弗麗嘉被黑暗精靈殺害了。奧丁在海邊的山崖上消散了。最後是他自己,洛基·奧丁森,阿斯嘉德的小王子,就那麼輕易地被滅霸扼住了頸子——
她的目光依然落在大屏幕上,但是她卻突然開口了。
“你們也給洛基看了那些東西……關於他媽媽是怎麼死的、他父親又是怎麼死的,還有,他自己最後是怎麼死的——對嗎?!”
她聽見莫比烏斯發出了一聲不甚真切的歎息。
“對。”他回答說。
她有一瞬間咽喉哽住,完全無法說話或呼吸。
然後她又覺得自己可以發聲了,可是能說些什麼呢?……她最後隻“嗬”的一聲,發出了一聲冷笑。
這時屏幕上的洛基開始回憶弗麗嘉在他小的時候教他魔法的情景,甚至還演示了如何在掌心裡燃放一束小小的煙花。
約露汀出神地看著。
然後她聽見莫比烏斯在旁邊低聲說:“還不錯,是嗎。”
她的五指剛剛明明已經放鬆下來,但聽到這個簡單的問句之後,不知為何又倏然握緊了。
約露汀垂下視線,望著自己捏緊的五指,忽而一笑。
是很不錯。
……能讓彆人開心起來的魔法,能有什麼錯呢?
她沒有這麼說,而是回答道:“弗麗嘉當初教他魔法的理由,或許有一部分也是為此吧。”
弗麗嘉希望他強大,希望他快樂,希望他能夠做到一切想要做的事情;假如“讓彆人開心”也是其中一種的話,那麼,為什麼不呢。
她知道莫比烏斯正在觀察她。她也不在意他能夠從她的表情和動作細節中尋找出一些什麼來。歸根結底,她從來都不是因為露出什麼破綻、就能夠被擊敗的人。
……能夠真正擊敗她的人,一直以來,永遠都隻有一個。
然後她聽見屏幕裡希爾維的聲音。
“……也許愛就是恨。”
約露汀微微一頓。
她忽然想起久遠之前的一幕——
那是她自己親身經曆的那一場紐約之戰結束以後,洛基扭曲著麵龐,對她說“和我一起下地獄吧”。
那是強大的恨意嗎?或許是吧。
但即使擁有那麼強大的恨意,他也允許她跟著他一起下地獄。
……可是現在呢?
他們兩人分彆在不同的地獄裡,或許永遠都沒有再遇見的時刻了。
這就是從TVA這個見鬼的地方讓她了解到的真相。
屏幕上的那個人,是他,也不是他。
但是,無論如何,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沿著那條既定的命運線一直走下去,直到也落入滅霸的手中,被他扼住頸子——
然後她聽到希爾維坦承她在與一位郵差維持艱苦的異地戀,她說“這也是唯一讓我繼續前行的動力”。
約露汀終於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莫比烏斯好像也是第一次看這段影像。她聽見他訝異地吹了一聲口哨,然後好像又立刻意識到這個房間裡還有一位當事人——於是他立刻轉向她,試圖補救似的說道:“呃……那個,你知道的……愛情易逝,這是哪位詩人說過的?”
約露汀垂下了視線。
【那年輕的王子將從我門前走過,這時節我要穿上我最好的衣裳。】
那本她從洛基寢殿裡偷偷拿走的詩集裡,曾經這樣詼諧又充滿歡欣地寫道。
【我從臉上掠開麵紗,我從頸上扯下紅玉的頸環,扔在他走來的路上。】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慢慢地說道:“……我深知他沒有拾起我的頸環;我知道它在他車輦的輪下碾碎了,在塵土上留下了紅斑,沒有人曉得我的禮物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是誰給的——”
莫比烏斯似乎一瞬間有點尷尬。
他大概是沒想到這位年輕姑娘真的隨口就能念出一首應景的詩篇來。而他剛剛才鄭重其事地通知她,那位她可能的“未婚夫”大概被彆人迷惑了——這種情形無論如何是不適宜調侃下去的。
他好像左右為難了一下,最後訕訕地說道:“呃……我很抱歉?”
約露汀沒有回答他。
而在屏幕上,希爾維將剛剛那個關於愛情的問題又丟回給了洛基。
她竭力作出一副愉快的神色,反問道:“那麼你呢?你可是一位王子——肯定有那麼幾位公主吧?或許……也有可能是另一位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