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犧牲是多麼愚蠢，多麼不合時宜，多麼感情用事，多麼不值得啊。

……就像是她這個人一定會做的事情那樣。

希爾維和她一點都不相似。要他說，希爾維比她聰明一百倍……不，看在希爾維也是“洛基”的份上，他要說，希爾維比她聰明一萬倍。

希爾維會設置一個絕大的殺局來設計TVA。約露汀隻會設置一個死蠢的陷阱，奪走他的勝利，再交給那些中庭的大英雄們。

希爾維會在所有的世界末日裡躲藏著、敏銳地尋找著活下去的一線時機；就連TVA都不能輕易地定位並找到她、並剝奪她的生命。約露汀隻會白白犧牲自己的生命，隻為了把他推進一個TVA分分鐘都能找到他的時間牢籠裡。

希爾維有遠大的誌向，發現了TVA背後深藏的秘密，並且打算推翻那個罪惡的機構。約露汀身負那樣超凡的能力，卻會輕易做出魯莽的、感情用事的事情，並且聒噪地圍繞著他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希爾維是能夠在世界末日的暴風裡翱翔、並竭力尋找生路的孤鷹。約露汀則隻是在英靈殿外的蘋果樹枝上蹦跳著啄食槲寄生的漿果、再飛到他肩頭牢牢巴住的小灰雀。

當他是阿斯嘉德的小王子的時候，養上一隻野雀，享受一下她的崇拜，似乎也沒有什麼關係。可當他淪為TVA的階下囚的時候，他就十分需要孤鷹的幫助和力量，讓他能夠與TVA那些邪惡的家夥們周旋，並從中找出一條生路來。

他站在環廊的窗邊，忽然感到一陣濃重的疲憊不堪。

他轉過身去，頹然地將自己的身軀猛地整個投進了短榻之中。

那張短榻十分短小，他壓根不能平躺下去，隻能坐在上麵，儘可能地向前舒展自己的那雙大長腿，然後背靠著環廊窗下的牆壁。

這個坐姿並不如何舒適，可是現在的他好像也沒有什麼可以挑剔的了。

他坐在那裡，雙手放在膝蓋上，掌心向上微微張開；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也不知道TVA的人什麼時候會找到自己並把他帶回去。他知道自己在這裡是逃不掉的，於是他隻是張開了修長的五指，一道綠光在指間閃過，一本小小的書出現在他的手上。

他原本隻是想隨便給自己變出一本書來看一下，打發一下自己再度被捕之前的這段空虛的時間；順便在TVA那些人找過來的時候，給自己塑造一個“悠閒地靠著短榻正在閱讀，仿佛世界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符合他阿斯嘉德之王這個頭銜的高貴冷豔形象。

……但是，當他低下頭去翻開那本書觀看時，他卻猛地愣住了。

因為第一個故事，是有關於一隻夜鶯的。

而在這個故事的開頭，描述了一座金宮。

“這位皇帝的宮殿是世界上最華麗的，完全用細致的瓷磚砌成，價值非常高……人們在禦花園裡可以看到世界上最珍奇的花兒。那些最名貴的花上都係著銀鈴，好使得走過的人一聽到鈴聲就不得不注意這些花兒。……花園是那麼大，連園丁都不知道它的儘頭是在什麼地方——”

然後，在故事裡，大家找到了一隻灰色的小鳥。它叫夜鶯。

大家把它送到皇帝的麵前去，在重新裝潢得更加華美的金宮裡，皇帝聽到了它的歌唱。

“當夜鶯唱得更美妙的時候，它的歌聲就打動了皇帝的心弦。皇帝顯得那麼高興，他甚至還下了一道命令，叫把他的金拖鞋掛在這隻鳥兒的脖頸上。不過夜鶯謝絕了，說它所得到的報酬已經夠多了。”這本書裡說。

洛基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嗤笑。

一位皇帝！要把自己的金拖鞋賞賜給一隻鳥兒，這是個什麼見鬼的故事？！難道皇帝的腦容量，也隻有和那隻鳥兒一樣的大小嗎？！

他繼續看下去。

“‘我看到了陛下眼裡的淚珠——這對於我說來是最寶貴的東西。陛下的眼淚有一種特彆的力量。上帝知道，我得到的報酬已經不少了！’夜鶯說。於是它用甜蜜幸福的聲音又唱了一次。”書裡這樣寫道。

可是，接下來皇帝又獲得了一隻人造的夜鶯。它更加漂亮，唱出的調子更高亢優美，全身鑲滿了“鑽石、紅寶石和藍寶石，閃耀得如同金手釧和領扣”——那個故事裡說。

於是，大家都被這隻新的鳥兒迷住了。

“真正的夜鶯從這土地和帝國被放逐出去了。”那本書裡寫道，“那隻人造夜鶯在皇帝床邊的一塊絲墊子上占了一個位置……在等級上說來，它已經被提升到‘左邊第一’的位置，因為皇帝認為心房所在的左邊是最重要的一邊——”

洛基貌似悠閒地翻著書頁的修長手指忽而停頓了一下。不過那種奇怪的反應好像僅僅隻是一瞬間的事，他又繼續翻開了下一頁。

不幸的是，幾年之後，皇帝生了重病，那隻人造的夜鶯卻壞掉了。在死神坐在他的胸口上，用他一生之中所做過的所有好事和壞事化作幽靈，在清算和折磨他的神經的時候，他哀求人造夜鶯唱歌來賜予他平靜。可是，人造夜鶯壞掉了。再也唱不出美妙的、足以迷惑人心的歌曲了。

正當皇帝命懸一線的時候，窗外傳來了那隻真正的夜鶯的歌聲。

它又回來了。當它歌唱起來的時候，那些在床頭纏繞皇帝的幽魂的麵孔就漸漸變得淡了；皇帝身體裡的血液又加速開始了流動，甚至是死神自己也沉浸在了夜鶯美妙的歌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