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惦記著要取走皇帝的性命了。夜鶯用歌聲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愁思,讓他強烈地眷戀起自己的花園來,在那裡,生長著白色的玫瑰花,接骨木樹發出甜蜜的香氣,新草染上了未亡人的眼淚——於是他就變成一股寒冷的白霧,在窗口消逝了。
皇帝活了下來。他平安無事了。他強烈地感激著這隻一度曾經被他所愛、所豢養、但又被他丟棄的鳥兒,他懇求這隻鳥兒留下來永遠和他在一起,發誓說要把那隻徒有其表的人造鳥兒撕成一千塊碎片。
但是,夜鶯拒絕了。
“‘請不要這樣做吧,’夜鶯說。‘它已經儘了它最大的努力。讓它仍然留在您的身邊吧。我不能在宮裡築一個窠住下來;不過,當我想到要來的時候,就請您讓我來吧。’”
“‘我將在黃昏的時候棲在窗外的樹枝上,為您唱支什麼歌,叫您快樂,也叫您深思。我將歌唱那些幸福的人們和那些受難的人們。我將歌唱隱藏在您周圍的善和惡——’”
那一頁上這樣寫著。
夜鶯最後說:“比起您的王冠來,我更愛您的心。然而王冠卻也有它神聖的一麵。我將會再來,為您唱歌——”
洛基陡然啪地一聲,雙手合上了那本書。
看這個故事並不能讓人感到愉快。書裡的皇帝是愚蠢的,會讓一個人造的、亮閃閃的華麗蠢物迷惑了,占據了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位置,驅走了之前那隻真正的夜鶯;可是,當他快要死去的時候,回來救他的,卻仍是那隻被他趕走的夜鶯。他活下來了,但他活下來這個事實,就已經證明了他曾經是多麼的愚蠢又無情——
洛基緊繃著麵容,五指一緊,綠光閃過,那本書重新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可能是他留在阿斯嘉德自己的寢殿裡那一大堆書籍中的某一本,也有可能是他在很小的時候讀過的童話——那個時候,他的母親熱衷於收集各種各樣的童話故事,並給他和托爾灌滿了一腦袋這些從上下九界收集而來的奇思妙論。
或許是因為他置身於這樣一個特定背景的“時間牢籠”裡——在這個背景之下,事件發生的時間很早,幾乎是在他剛剛把約露汀那個奇怪的妞兒從英靈殿外的槲寄生下扒拉出來的時候,所以這裡的“希芙”還不認識她——所以他也難得地從潛意識裡扒拉出了這本他或許幾百年都沒有再翻開看過一個字的舊書?
他坐在那裡,呆呆地望著自己張開五指的、空空的雙手。
這裡依然是他所熟悉的、神域的庭園。沒有白色的玫瑰,沒有散發著香氣的接骨木樹,也沒有沾染未亡人眼淚的新草。
……當然,也沒有圍繞著國王蹦跳、為他歌唱的夜鶯。
那本書裡,夜鶯最後說:比起您的王冠來,我更愛您的心。
……是嗎?
你也是這樣嗎,約露汀?
他竭力思索了一下,卻發現自己差不多快要記不起來自己以前在阿斯嘉德的時候,曾經與約露汀都一起做過什麼事情。
他或許是向著她表達過了自己對阿斯嘉德的那頂王冠的渴望——他推測以自己那時候對王位著魔的程度,不可能不向她提及這件事。
可是他記不起來當時她是怎麼回答他的了。他也記不起來她後來有沒有為此而協助過他。
他隻模模糊糊地記得,在紐約的時候,他們似乎也有過攜手做壞事的好時光;可是最後,一切都變了,她轉身離去,無情地背棄了他,和那些名為“複仇者”的可惡中庭人一起,將他打落到了塵土之中——
然後就是現在。他隻清楚記得最近發生的這些了。他們是如何在這個“時間牢籠”裡重逢的,又是如何被帶回TVA的……然後,就是那一場混亂無比的談話;他跟莫比烏斯吵了起來,又跟她吵了起來,她說自己說了謊,又說他感情用事……
最後,她說了什麼?
……哦對,她問他說:洛基,你愛我嗎?
他簡直忍不住要為她的自以為是、大言不慚與毫不知羞而熱烈鼓掌了。
……愛?怎麼可能呢?當她在紐約最終選擇了站到那些“複仇者”一方之後,他們之間甚至連一丁點的互信都不存在了……愛?愛是什麼?!
嗬,即使他會愛上一個什麼人,那個人也決計不會是她。不會是那個有時卑劣、有時卻勇敢,有時弱小、有時卻強大,口口聲聲一再說著愛,卻也一再背叛他、無情地離他而去的那個女人!
她所說的“愛”,他已經聽夠了。他已經聽了一千遍,所以現在——
環廊之外忽然傳來一聲嗡鳴。
洛基認得那種聲音。
……那是時空門打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