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在沙發上向後翻滾了一周,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
但是他立刻就重新穩住了自己的身形,直跳起來,衝向自己前方那一道還沒有完全關閉的、橙紅色的光門。
那是希爾維在那座“時間儘頭”的荒涼古堡中,利用她手裡的時間控製器製造出來的。
她把他送回了TVA。
……哦真是令人無法置信!
洛基疾衝向那道時空門,但它卻剛好在他衝到麵前的一霎那消失了。
他站在那道時空門消失的地方,劇烈地喘息著,眼眸不安地轉動了幾下。
他無從知曉在他離開之後,那座時間儘頭的古堡中會發生什麼事——但是他能稍微猜到一點兒。
希爾維既然把他遣送回來,那麼就是她並不認同他剛剛竭儘全力想要對她闡明的理由。他說服不了她,她依然想簡單直接地把“征服者康”宰掉了事。在那之後呢?TVA會發生什麼事?神聖時間線會發生什麼事?這個世界……乃至“征服者康”所提及到的無數世界,將會發生什麼事?……
那一切,都似乎不在希爾維的考慮範圍之內。
哦,或者她也是考慮了的。但是很遺憾地,她並沒有讓他知曉。
而且,這一刻——當他一跤從時空門中向後摔出來,跌倒在這一間“時間電影院”裡的時候,他抑製不住地在思考一件事——
假如事情真的如同希爾維所期待的那樣,殺死了“征服者康”這個幕後黑手之後,TVA就會崩潰的話——那麼,它將以一種怎樣的方式崩潰?
是像一間即將破產的公司或一個即將覆滅的王朝那樣人心惶惶,兵荒馬亂,所有的人都亂紛紛地在沒腦子地到處亂跑亂躲藏,原有的物品和資料飛揚得整個屋子都是嗎?還是——
像在時間儘頭的荒原上,在那處虛無之地,“艾裡奧斯”吞噬那個阿斯嘉德的幻景一樣,整個建築、整座城堡,都如同冰消雪融一般不斷消失,飛快地化為烏有?
……假如真的是後一種方式的話,那麼還存在於這間建築內的人們又會如何?
他們之中並不全是TVA的幫凶。還有莫比烏斯,還有那個被希爾維說服而叛變了的時間守衛——她的編號是多少?“B-15”?——還有,他。
在TVA,他們稱呼他“洛基·勞菲森”。
那個專屬於阿斯嘉德小王子的名字——“洛基·奧丁森”——自從他被猛地拽入TVA這個可怕的機構之後,好像就如同虛無之地的阿斯嘉德幻景那樣,冰消雪融、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那樣。
……說到“從來不曾存在過”這一句話,他忽而心臟微微一抽。
那絲抽痛突然提醒了他什麼,就好像是突然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他慢慢地向後退去,慢慢地坐倒在了那張紅色的沙發上,慢慢地蠕動嘴唇,吐出一個名字。
“……約露汀。”
在莫比烏斯和其他人的腦海中,或許她的存在已經完全消失了。他不知道這是出於何種神秘而可怖的力量,他發現就連自己對她的記憶都變成了大片大片的空白;隻有長期以來下意識養成的那種習慣——或者說,慣性思維與反應——還在。
在這樣彷徨、迷惘、前途茫茫的時刻,他下意識想到的第一個人,或者說,第一個名字——
還是她。
依然是她。
就仿佛那個名字就是個能讓人安心的魔咒一般,隻要呼喚那個名字,那名字的主人就會砰然一聲劈破天光,從虛空之中猛地跳到他的麵前,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對他說隻要他想達成什麼樣的目標都可以,她會幫他的——
其實,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並沒有想要向她求助的想法,也並沒有產生多麼懷念她、多麼思念她、多麼渴望她能降臨的感覺。他隻是覺得惘然,迷茫、混亂、且麻木。
她在哪裡?她還活著嗎?假如她還在這裡的話,麵對這一切前所未有的混亂與變局,她會怎麼想?會說些什麼?會繼續那麼微笑著對他說“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如你所願”嗎?……
他這麼想著,一直想著。
他沒有發覺自己的薄唇翕動著,漸漸抿緊了。也沒有發現自己的眉心蹙起、眉尾下垂,唇角下撇,流露出脆弱而悲哀的神色,就活像是一頭突然被遺棄的小獸。
……他再一次被遺棄了。
無論是希爾維剛剛的當胸一推,把他重新推回了即將崩潰、即將大亂的TVA這裡;還是那個在無數命運轉折的十字路口都能夠找到他,向他不管不顧、無怨無悔地奔來的約露汀,這一次或許再也不能出現在他麵前——
都讓他深深地感到了一陣被遺棄的落寞、憤怒、彷徨與悲傷。
他翕動嘴唇,從齒縫間擠出了幾個似是而非的、破碎的音節。
“How dare you——”
你遺棄了我。
你怎麼敢對我做這種事?!
他說不清楚這種質問的對象是誰。他也不想去弄懂了。
……有什麼用?
那個虛假的希芙好像不久之前才在那個無限循環的“時間牢籠”中反複揍了他一百次。最後,是約露汀衝出來打破了那個死循環,阻止了那一切的。
……可是現在,這裡依然有一團將要走到末日的混亂,為什麼她不出現了呢?
洛基默默地坐在那張長沙發上,雙手在身前交握,身體前傾,麵容低垂。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咧嘴乾巴巴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語似的說道:“……Pathetic.”
這個詞他曾經使用過一次,在那艘神盾局的“空天母艦”上,他假意中計被那些神盾局的螻蟻們關了起來;然後,他們自以為是地派出了那個好像很厲害的女人——她叫什麼?哦,好像叫娜塔莎·羅曼諾夫——來審問他。
然而他主導了那場審判,步步緊逼,看著那個女特工蒼白茫然、六神無主的樣子,他隻覺得得意且可笑;於是他使用了那個詞來形容她——
Pathetic.
可憐又可悲。這就是這個單詞的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為什麼要說這個詞,也不知道他在這種時刻還打算說誰可憐又可悲。
但是,他狠狠地說完這個詞之後,仿佛又重新獲得了一些力量。他從沙發上猛地站了起來。
沒時間在這裡陷入迷茫了。他還有必須去做的事情。
他拉開房門,衝進TVA的走廊,試圖去找莫比烏斯,跟他說關於“征服者康”的事情;然後他們或許可以綜合目前所有的信息和情報,好好討論一下接下來該怎麼應對……
走廊上都是來去匆匆的人,大廳裡也是。不誇張地說,簡直是一團糟。
洛基穿過走廊,穿過大廳,穿過檔案館裡的一排又一排書架……最後,他聽到了莫比烏斯那個他已經有點兒熟悉了的聲音。
“……這是什麼,光是這一段就有63個新分支嗎?!這樣我們怎麼阻止?!”
洛基猛地衝出那兩排高大書架之間的過道,看到莫比烏斯和那個體格健壯、行事悍勇的時間守衛“B-15”,正站在那一層樓的欄杆旁,愁眉苦臉地盯著B-15手中的時間控製器在研究。
洛基大聲喊道:“我們阻止不了的!”
莫比烏斯聞聲轉過頭來,一臉難以置信地問道:“什麼?你說什麼?!”
洛基大步走到莫比烏斯的麵前,語調急促地開始告訴他自己在那座時間儘頭的古堡中的驚天大發現——
“我們犯了個彌天大錯。”
“我們解放了時間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