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前途無限”其實是唐亦很久之前給鄭書意的規劃。
當初是她把鄭書意從報社挖過來的,就是想打造出專屬《財經周刊》的人形招牌。
鄭書意畢業於國內數一數二的財經大學新聞專業,科班出身業務能力過硬,小姑娘還能吃下時報新聞記者的苦。
最重要的是,唐亦覺得她擁有過人的美貌。
即便是嚴肅的行業,美貌也是特彆吸引人眼球的媒介。
若再是跟“學曆”“能力”這幾張牌一起打出來,那就是王炸。
所以她覺得等鄭書意出幾篇關注度高的作品,《財經周刊》再助力一把,兩者相輔相成,讓她成為圈子裡的名記者,日後行走在金融圈便如同如入無人之境,就為雜誌社帶來更大的效益。
“哦。”鄭書意懶得跟唐亦討論這個問題,低頭看手裡的東西,“這是什麼?”
“下午有個金融峰會,你要是死不了就去跟一下線索。”
唐亦朝她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還有下周銘豫銀行的采訪,好好準備哦。”
這就是有一個不近人情的上司的好處,鄭書意連矯情都沒時間矯情,去衛生間補了妝便匆匆離開公司。
這場峰會在江城新金融中心舉辦,地處偏僻的四環路,去年才落成,四周還處於開發階段,路上除了汽車基本沒有行人。
但是這個地方鄭書意並不陌生,一是因為她經常出入這裡做采訪,二是因為嶽星洲的工作地點就在這裡。
以前她要是有時間就會來這裡等嶽星洲下班,然後兩人一起去吃飯看電影,再去一家她最喜歡的甜品店買小蛋糕。
以至於現在鄭書意聽完了整場峰會,竟下意識拐進了那家甜品店。
等她回過神時,店員已經在熱情招呼她了。
鄭書意從櫃子裡拿出她平時總會買的蛋撻,黃色芝士上綴著的兩顆紅色葡萄看起來像極了嶽星洲那可恨的麵目。
“小姐,那個……”店員小心翼翼地說,“下午了,蛋撻買一送一。”
話音剛落,門口歡迎聲響起,店員連忙去招呼新進來的客人。
而鄭書意還在盯著那蛋撻,直到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她猛地回頭,猝不及防和嶽星洲對上目光。
嶽星洲的表情出現明顯的凝滯,站在門口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再進一步。
片刻後,他然後彆開臉,拉著身旁的女人說:“明天再來買吧。”
這時候鄭書意才注意到他牽著的女人,就是昨天晚上在醫院看到的那位。
昨晚來跟她提分手,今天兩人就手牽手出來招搖過市了?
“怎麼了?”秦樂之雖然看到鄭書意了,但她不打算走,“我都吃習慣這家了,一天不吃都不舒服。”
她走到鄭書意身旁,側身拿出一整盒蛋撻,收手的同時睨了鄭書意一眼。
那眼神明顯就是表示她知道鄭書意是嶽星洲的什麼人,但絲毫沒有作為第三者的自覺,甚至還透露出一股洋洋得意,仿佛一個打著赤腳衝進宴席往菜裡吐了口水的人在向所有人炫耀她得到了整桌子菜。
鄭書意被她這眼神晃得太陽穴突突突地疼。
好,我忍。
她丟開蛋撻,頭也不回地離開甜品店。
但是踏出大門時,她突然想到什麼,於是立刻停下腳步回頭,正好碰上秦樂之也正帶著勝利者的目光在看她。
鄭書意目光下移,看見她圍巾上戴的那塊金光閃閃的東西,果然就是昨晚嶽星洲帶走的胸針?!
“……”
仿佛有千萬隻燒得滾燙的火炭在來回碾壓鄭書意的胸腔,怒火隨時隨地要噴薄而出。
但她的表情卻平靜無波,隻有目光凝視著那胸針,用不輕不重的聲音說道:“竟然還真有人喜歡用二手貨。”
說完,不管裡麵的人作何反應,她徑直踏出了這家店。
然而走了幾步後,鄭書意終於忍不住,一腳踢在了路邊的大樹上。
大樹當時害怕極了,從來沒見過這麼生氣的女人。
她垂著頭,胸口劇烈起伏著,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因為生氣而變得灼熱。
路上車鳴聲不斷,她稍微側了側頭,看見嶽星洲和秦樂之走了出來。
嶽星洲手裡拿著甜品盒子,秦樂之抱著他的手臂一蹦一跳地坐上了他的副駕駛。
剛從動物園放出來還沒學會直立行走嗎這是?
鄭書意死死盯著那個方向,直到牙齒都咬酸了,才邁開腿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乾什麼。
不去打車,不去地鐵站,就這麼漫無目的地在這個寬闊的有些寂寥的大路上一步步地走著。
雲層的邊際與天融為一體,渾濁又昏暗,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不清。
不知走了多久,鄭書意終於停在一個路口準備攔一輛出租車。
但就在她往大路中間看去時,對麵街道停著的一輛車猝不及防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當她視線漸漸聚焦時,那明晃晃勞斯萊斯標誌仿佛在閃著金光。
車就是她昨晚在醫院看見的那一串,也正是嶽星洲口中的“連號車牌”,全江城僅此一輛。
一個念頭飛速在鄭書意腦海裡閃過,以及今天唐亦對她說的話。
——“你有學識,有長相,工作體麵,以後前途無限,怎麼配不上?”
寒風肆意在臉上吹刮,思緒卻如熱浪在腦海中翻湧。
不太理智,不太冷靜,但隻三秒鐘,鄭書意做出了一個顛覆她日後生活的決定。
有的人,你不讓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他不會覺得你灑脫大氣,隻會覺得你傻。
不是想少奮鬥二十年嗎?
不是想背靠大山嗎?
就算不能讓你付出代價,也要你日後諂媚的時候不得不畢恭畢敬地叫上我一聲小舅媽。
想到這裡的時候,鄭書意已經站在了車旁。
她看向車窗,倒映出來的麵容雖然有些憔悴,有彆於平時靈動的嬌豔,卻有一股楚楚可憐的脆弱感。
鄭書意抬手敲了敲車窗,靜默等候,裡麵卻很久沒有動靜。
久到鄭書意幾乎要以為車裡沒人時,車窗終於緩緩降了下來。
起初,鄭書意隻是看見一副綴著倏忽光點的金絲框眼鏡。
車窗繼續下降,如劇院的幕布一般,男人的麵容緩緩在映鄭書意的眼前,隨之而來的是她心裡暗暗罵的一句臟話。
但凡見過這張臉的人,都不會短時間內忘記,鄭書意自然也記得,這是昨晚在華納莊園提出要送她回家的那個人。
隻是她沒想到,那個秦樂之看著清湯寡水的一張臉,小舅舅居然是這樣的色相?
男人被敲開車窗似乎沒有太多的意外,隻是目光凝注著她。
雖然尷尬,但鄭書意覺得並不完全是壞事。
至少,昨晚他不是也對她有那麼點意思嗎?
於是鄭書意彎腰,輕聲道:“先生,我手機沒電了,打不到車,能不能借您的手機打個電話呢?”
時宴甚至都沒動一下,隻是微微抬眼,側著目光打量了鄭書意一眼。
在眼神對視中,鄭書意看不出他到底什麼意思,於是心一橫,說道:“或者,您願意載我一程也可以。”
時宴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他眉眼狹長,而眼鏡的冰冷質感正好壓製住上揚眼尾的那一抹輕佻。
幾秒後,時宴慢條斯理地收回目光。
“我的車不載有男朋友的女人。”
鄭書意:“……?”
車輛就這麼當著她的麵倒了出去,疾馳向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