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一跪坐在榻上,打開了母親的鏡盒。
倒不是他好奇女子的梳妝台,也不是想照鏡子臭美,而是為了解決近階段最大的困擾——犬耳的過度活躍性。
就像貓控製不住貓尾巴的好動,狗也無法阻止狗耳朵的直白。
據千春婆婆說:“少爺雖然不愛說話,也沒有明確地表達過喜惡,但他的耳朵卻意外得誠實呢。”
“遇到感興趣的東西會豎起來,碰到不喜歡的事物會垂下去。真是可愛啊,跟少爺相處不需要揣摩什麼心思,所以小侍女們都很喜歡少爺。”
千春的話本意是誇讚,可緣一聽後細品,覺得並不是好事。
他的情緒很淡,但不是沒有情緒。如果情緒的波動會被犬耳的狀態暴露,那麼犬耳將成為他最大的紕漏。
他首先是人,其次才是獵鬼人。而作為一名獵鬼者,無論是劍術還是情感都得做到滴水不漏。否則,隻要他流露出一點點的在意,惡鬼都會對他在意的人構成威脅。
換言之,犬耳可以活躍,但必須能被他控製,至少不能在戰場上暴露他的喜怒。
這般想著,緣一對著鏡子訓練起來,試圖掌握犬耳的活動大權。可結果不儘如人意,犬耳似乎有它們自己的想法,總與緣一的念頭相悖。
緣一:……
小手伸向頭頂抓耳朵,開始做出各種奇怪且幼稚的動作。
見狀,外間的十六夜與千春相視一笑,沒有打擾裡頭“貪玩”的小孩。難得像個孩子,就讓他玩個夠吧。
確實,難得像個孩子……
想到這點,十六夜眉籠輕愁,問出了盤桓心頭的疑惑:“冥加,你說……犬夜叉為什麼會知道‘呼吸法’?”
“為什麼會想要吸收陽光的石頭?又為什麼會知道有‘日輪刀’這種武器?”
她對此聞所未聞,也從未發覺有誰能教犬夜叉學會這些。連活了幾百年的冥加都說不出這些事物的用途,更何況是人類呢?
知子莫若母,十六夜很擔憂。
“啊,這個嗎?”冥加表示無妨,“幾天前我拜訪了樸仙翁,已經得到答案了。沒什麼可擔心的,應該是妖怪血脈中自帶的天賦。”
“血脈天賦?”十六夜半懂不懂。
“是的,就像樸仙翁天生知道怎麼與飛鳥交流一樣,大部分妖怪都有自己的天賦。”冥加摸了摸下巴,“比如我,彈跳和吸血是本能;比如刀刀齋那老頭,生下來就知道怎麼噴火鍛刀。”
再比如殺生丸,一出生就完美繼承了父母雙方的血脈,還中和出飽含劇毒的妖力。
妖怪大多如此,半妖亦有可能。
“或許犬夜叉少爺的天賦就是‘生而知之’。”冥加給出靈魂一擊,“多正常啊,少爺並不是人類,身上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他們第一次養半妖,又沒誰的經驗可以借鑒,什麼事都是有可能發生的。他們可是大人,彆搞得像沒見過世麵。
聽罷,十六夜一顆心落地,再不探究孩子的異常。
反正“很正常沒毛病”就對了,半妖——萬事皆有可能。
……
前世的緣一未嘗一敗,今生卻在與犬耳的鬥爭中潰不成軍。
犬耳跟他仿佛是兩種不同的生物,連一點溝通的餘地也沒有。它們總有自己的想法,他說一,它們豎起二;他往東,它們必往西。
於是,緣一在訓了三天狗耳朵後,終是敗給了自己。
算了,與其把時間浪費在耳朵上,還不如去看看武士的呼吸法練得怎樣了。緣一起身,朝中長屋外的訓練場走去。
大概是他被現任家主看重的緣故,三島家的院落全朝他敞開。這一路過來,曾經無視他、嘲諷他的仆從都低下頭,紛紛避讓。
過道很長,走得不快。緣一的犬耳動了動,些微的交流聲就傳入了他的耳朵。
犬耳真是……
他並不是故意想偷聽的。
“上一個是飛騨的白川寺嗎?”家臣的聲音有些凝重,“也是被妖怪進攻,沒有留下活口?”
“是,那件事發生在一個月前,比我們早了半個月。”老奴道,“除了飛騨,還有美濃和武藏的寺廟都遭到了妖怪的進攻。”
緣一駐足,豎起了耳朵。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家臣沉聲,“必須儘快找到原因杜絕隱患,犬山承受不起妖怪的第二次進攻了。”
“家主命令你們去詢問土禦門的後人,這麼久了,問出什麼了嗎?”
土禦門一族是安倍晴明的後裔,即使不理活人的陽間事許久,也總該管管妖怪的陰間事吧。
老奴的頭不禁壓得更低了:“聽說是有東西在找‘咒物’。”
“咒物?”
“一種可以變成詛咒的東西。”老奴道,“他們說是‘手指’——三百多年前,飛騨出過一個四手四眼的怪物,叫‘兩麵宿儺’。他殺人無數,後來被強者聯手封印,留下了二十根手指。”
“這二十根手指被分散在二十個地方保管,其中飛騨白川寺、美濃禦杖寺、武藏天畏寺都有一根,然後……”
然後三座寺廟全被毀掉,無人生還。
“相傳這些手指隻要‘受肉’,就能複活兩麵宿儺。”
家臣:“犬山並無手指,這兩件事有聯係嗎?”
老奴:“但犬山有牛鬼的肋骨,土禦門的後人說,妖怪的煞氣跟那些手指散發的氣息有點像。”
所以,犬山城被有心人找上了。
難怪……難怪那隻百足妖能第一時間找到供奉妖刀的屋子,原來是被驅使了嗎?
可對方既然有驅使妖怪的能力,為何不乾脆去屋裡一看究竟?這麼大費周章地讓妖怪進攻,是為了什麼?
家臣:簡直無妄之災!
看來三島家的牛骨頭不能要了,還是交給那隻半妖吧!
談話的兩人飛快離去,緣一尚不知道自己將喜提牛骨。他獨自消化著新得的信息,踏入了武士們的道場。
不多時,緣一便開始專心看人訓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