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照雪長睫輕顫,唇角的笑意微微凝固,沒有馬上回答。
空氣中,那一層剛剛被短暫忘記的硬殼仿佛又在無聲中顯形。
岑露白神色淡然,周到道:“我和小遙計劃在當地租一輛車,雇一個司機兼導遊,我們兩個人是這樣,加你一個也是這樣。但如果你有其他的安排或者時間不湊巧,也沒關係。”
薑照雪當然聽出了這是在給她遞台階。
她遲疑著,岑露白目光已經轉開,走了幾步,站到了石雕欄杆旁,眺望著山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那確實不過是隨口一提,並不在意她答應與否。
薑照雪看到,她微揚的紅唇弧度未減,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又想起了那一晚岑露白喝醉時拉住她吐露的那一聲歎息。
她一直覺得岑露白溫和有餘,親切不足,難以靠近,但反過來想想,她自己是不是也一樣。過於客氣,有時候反而是一種失禮。
甘南地區,地廣人稀,景點與景點之間往往距離遙遠,要想有好的遊玩體驗感,非自駕遊不可。她自己不會開車,要去隻能在當地雇傭司機,獨自一人不安全,找一個能一同出行的友人又沒那麼容易,就地組團同行,被迫與陌生人一起,更不那麼自在,薑照雪不想將就,所以計劃才不得不被這麼一直擱置下來。
能與岑露白、岑遙同行,其實算是最好的選擇了。
她放下些許負擔,站到岑露白的身旁,與她一起眺望著遠處,柔聲應:“沒有,就是怕給你們添麻煩。 ”
岑露白回看她,眼波蕩了蕩:“那我們要是覺得不麻煩呢?”
薑照雪眨眼,語氣真誠:“那我高興還來不及。”
岑露白笑意淺淺,眼神透著玩味,明顯是對這句話的真假有所懷疑。
薑照雪兩頰開始升溫,微笑險些要掛不住。她奇怪,自己以前怎麼沒發現岑露白是這樣促狹的人。
她強作淡定,轉回頭望向山下,準備再次轉移話題,不經意一瞥,視線卻被定住了。
隔著上下幾米的垂直距離,一個戴著貝雷帽容顏明豔的女人正陪著一個戴著眼鏡、腕上盤著一串小葉紫檀佛珠的男人款步向上走。
兩人牽著手,有說有笑,明顯是感情不錯的模樣。
薑照雪認出來了,那是容稚的心上人,女明星談殊如和她的男朋友。
想到前幾日容稚還猶豫不決地問她“談殊如新戲要開拍了,她問我願不願意以她個人編劇的身份跟她進組一段時間,參與劇本最後的修定,你覺得我該不該去啊?”,薑照雪不自知地歎了口氣。
岑露白注意到了,視線跟著她落在山道上那個明顯比周圍人出眾許多的女人身上。
“怎麼了?”她淡淡問。
薑照雪回神,笑了笑說:“沒什麼,好像看到了一個明星。”
岑露白多看一眼,也認出了是誰。沉默幾秒,她少有地評論了一次彆人的私生活:“他們可能和你看起來的不一樣。”
薑照雪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嗯?”
岑露白抬腕看表:“快十點半了,回去吧。”
薑照雪:“……”
她落後半步跟在岑露白的身旁,餘光裡隱約可見岑露白端莊守正的身姿。慢半拍地,她反應到,岑露白這是在背後說了彆人閒話覺得不好意思了嗎?
這個想法十分新奇,可越想竟越覺得有幾分反差的可愛。薑照雪抿笑,感覺自己之前對岑露白的印象確實太刻板,太流於表麵了。
兩人不緊不慢,在十點半前抵達了做功課的禪堂,薑照雪進去,岑露白回禪舍休息。
下午五點鐘,一日一夜齋戒的最後一次功課完成,薑照雪、岑露白和岑遙在山腳下的素菜館吃了一頓晚飯後一同回北城。
連昕坐薑照雪、岑遙來時的那輛車直接回家,薑照雪、岑露白和岑遙坐汪平開的車。因為岑露白和岑遙要繞道去一趟公司處理事情,岑露白便吩咐汪平先送薑照雪回大平層休息。
車後座上,薑照雪和岑露白並排而坐,岑遙不時回頭搭話。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因為岑遙的插科打諢氣氛並不沉悶,薑照雪沒怎麼覺出時間流逝,她和岑露白居住的小區就到了。
汪平下車給薑照雪開車門,岑露白也跟著下車。不等汪平繞去後備箱拿東西,岑露白已經親自把後備箱裡備著的兩袋禮盒提出,站到薑照雪的身旁。
她把禮盒最好抓握的那一節提繩遞到薑照雪身前,盈盈而笑:“不知道叔叔阿姨喜歡什麼口味的,所以每種都買了一點。青楓山沒什麼特產,除了茶葉就是素餅,希望不會嫌棄我沒新意。”
薑照雪看禮盒包裝就知道價格不便宜。
她張口要推辭,岑露白先她一步,不輕不重地表示:“不值什麼錢,希望不會失禮。”
薑照雪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這是禮節。
她總是這樣禮數周全,不怪她爸媽不看好同性婚姻,卻也對她和顏悅色,不挑一點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