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婢子乃是您的人,即便有錯也理應由殿下定奪,”月桃心知自己若真被拖走下場可想而知,於是她不顧一切掙紮,又急又快的喊道。
花嬤嬤一聽這話,更來氣了:“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小婢子,把她嘴堵上。”
一個婢女當下拿出帕子,要捂住月桃的嘴。
此刻月桃雙手被死死鉗住,眼看著帕子要捂到嘴上,眼底終究露出絕望。
謝靈瑜冷眼看著這一切,不由想到原來自己從前竟這般軟弱。
花嬤嬤一個奴仆,擺的譜竟比她還大。
這些婢子一聽吩咐,便當著她的麵,二話不說動手了。
“慢著。”
一道清冷女聲,突然響起。
這一句飄然而至的兩個字,讓月桃眼中一下重新有了光。
“放開她,”謝靈瑜望向左右還抓著月桃的婢女,吩咐道:“讓她繼續說。”
“殿下,我知道薛貴他手腳不乾淨,他倒賣上陽宮中物件,因為他同婢子說,若是嫁給他日後是享不儘的榮華富貴。可是他年紀與婢子爹爹相仿,又生性好色,婢子豈能委身與他。”
她這麼一說,花嬤嬤當下就急了:“女郎,這個婢子這般沒規矩,您可不能聽信她的一麵之詞。”
“一麵之詞,”謝靈瑜長眉微揚,輕飄飄拋下一句:“派人前往薛貴搜查,一查便可分辨是非。”
“春熙,你去上華宮參軍處傳我的話,讓他帶一隊護衛,立即搜查薛貴住處。”
這話一出,彆說花嬤嬤,便是春熙都驚呆了。
誰不知這位殿下雖身份尊貴,卻性子過分寬宥,即便上華宮真有人犯事,多半是大事化小,輕拿輕放了事,何曾見過殿下這般雷厲風行。
春熙走後,花嬤嬤還要再說話,謝靈瑜卻率先抬手。
她望著花嬤嬤:“嬤嬤無需多言,我既派人去查,便是打算不冤枉一個好人。”
“也不放過一個惡人。”
花嬤嬤神色頓時大變。
*
不到半個時辰,春熙趕了回來,回稟說護衛搜查完了薛貴的住處,並且將人一並帶了回來。
正好謝靈瑜剛用過早膳,她輕鬆站起來,讓人搬了把椅子,放在殿外廊簷下。
謝靈瑜出來,瞧見院中跪著的人。
一旁的參軍上前:“殿下,這是在薛貴住處搜到的賬冊,還請殿下過目。”
謝靈瑜伸手接了過來,修長漂亮的指尖隨意翻了幾頁。
直到她輕笑了聲:“膽子倒是挺大。”
謝靈瑜這是被氣笑的,她算是知道自己這個上華宮,全然就是個漏勺。
這賬冊上頭記載的,全都是薛貴貪墨的證據,從藥材到衣料,從瓷器用具到茶餅香料,就沒有他不敢伸手的東西。
“殿下,小人冤枉啊,小人也不知這等東西如何會出現在住處,”薛貴此刻還在嘴硬,他忽地抬起頭,指著月桃:“定是這個婢子勾引我不成,這般誣陷小人。”
花嬤嬤此刻也終於逮著機會,再次開口說:“女郎,薛主事一向忠心耿耿,你萬萬不可冤枉這樣的忠仆。若是這般,豈不會叫旁人非議女郎,說女郎不辨是非,到時候對女郎名聲有礙啊。”
俗話說,仆大欺主,她倒真是見識到了。
謝靈瑜這會兒,竟生出一絲荒唐。
前世她落得那般下場,如今看來,也不是全然怪彆人。
她自己便是個糊塗蛋,一心想著要個好名聲,生怕彆人覺得她這個王位坐的不正,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被花嬤嬤這等人徹底拿捏了心思。
卻不明白,隻要她是個女子,這非議就永遠不會消失。
與其怕這怕那,倒不如徹底讓彆人畏懼她,再也不敢說出一個字。
謝靈瑜捏著手裡賬冊,微垂下了眼睫。
花嬤嬤見狀,還以為謝靈瑜又心軟了呢,她就知道眼前這位豈會輕易換了性子,還不是她多說兩句,便不敢多做懲處。
她心底暗鬆一口氣,卻聽謝靈瑜語調平淡道:“將薛貴拖到院中杖打三十,生死不計。”
或是還在病中,謝靈瑜聲音並不大,聽起來更是輕而軟,偏偏這字眼中卻充斥著生殺予奪的淩冽。
一下震懾住了滿院裡所有人。
而原本還叫嚷著冤枉的薛貴,聽到這句話,整個人一下癱軟在地。
待他回神,絕望喊道:“阿姐,救我,你救救我。”
這話他是朝著花嬤嬤喊的。
他與花嬤嬤是沾著親的,要不然他也不會在上華宮如此大膽,什麼都敢沾手。
一旁的參軍可不管這些沾親帶故的事,既然得了令,他揮揮手直接讓護衛上前,先是捂著薛貴的嘴,再將人往外拖了出去。
“女郎,”花嬤嬤這下真慌了,想要開口求情。
謝靈瑜目光漫不經心掃了過來,那雙天生半含秋水的雙眸,此刻眸中不再水光漣漪,反而是如同凝結了薄冰似的,居高臨下的望過來,有種疏離的冷漠。
“嬤嬤,錯了。”
花嬤嬤不知她要說什麼,下意識抬頭看過去。
就見謝靈瑜直勾勾盯著她:“嬤嬤乃是王府舊人,最知禮儀規矩,怎麼稱呼本王時,反倒不知尊卑了。”
本王。
這是謝靈瑜自醒來,第一次這般自稱。
花嬤嬤從來不與其他婢子一般,稱呼謝靈瑜殿下,總是一口一個女郎,說好聽是為表親近,實則不過是為了彰顯自己與旁人不同。
若她當真是打小照顧謝靈瑜長大的乳母,謝靈瑜自不會計較,還會恭敬待她。
偏偏這個花嬤嬤是個仗勢欺人的惡仆,謝靈瑜不想再縱容她。
花嬤嬤在謝靈瑜的目光下,畏懼到竟不由自主地撲通跪伏在地:“殿下,饒命。”
她一跪下,院外又響起板子打在人身上的悶響。
一聲接一聲,如同打在院內所有人的心頭。
所有婢子居然不約而同齊齊跪下,高聲呼道:“殿下息怒。”
謝靈瑜站在廊簷下的台階前,眼神平靜看著這一幕,心頭如同被投下石子,泛起激蕩的漣漪,久久無法停歇。
這竟是兩世以來,她第一次感覺自己是永寧王,而非一個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