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太妃聽罷,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笑意:“我當是什麼事兒呢,你自來長安後,未曾和瑜兒見過麵,就算街上碰見不認得,也是不足為奇的。”
這話過分明顯的偏袒,讓章含凝心底微微鬆了一口氣。
先前她還生怕,因為親生女兒回來了,姨母就會不再在意她這個半路出現的外甥女。
“好了,起來吧,咱們一家在一起,可不興動不動就下跪。”
韓太妃朝著身邊的婢子示意,讓對方去將章含凝扶起。
婢子剛準備走過去,忽然一直安靜的謝靈瑜,抬起漠然垂著的眼睫,落在了跪著的章含凝身上,一字一句說道:“不止如此吧。”
她語氣並非詰問,可無形中有種讓人不敢輕視的壓迫感。
連太妃身邊那個婢子都停住腳步,不知這會兒該不該上前去扶起章含凝。
“不止如此?”韓太妃有些疑惑。
謝靈瑜這樣的身份,自然不會親自開口。
她微微抬手,做了個示意的動作,身後的聽荷便一下明白。
聽荷往前一步,朝著韓太妃福身行禮:“給太妃請安,婢子是服侍在殿下身邊的聽荷。今日之事,乃是婢子親身所經曆。”
於是聽荷就將她在大街上險些被章含凝的車隊撞倒,對方更是一把銅錢扔下來折辱她。待在王府大門再次相遇時,態度更是囂張跋扈,幾句不和就讓要將她扭送金吾衛。
最後更是鬨到雙方護衛拔了刀子。
聽荷雖然格外氣惱,但跟韓太妃回稟時,卻是一五一十沒有絲毫添油加醋。
“太妃,都是婢子瞎了眼,沒有認出殿下的車駕,衝撞了殿下,還請太妃責罰,”小蠻早已經被嚇得腿軟,不等聽荷說完,已經跪下求饒。
章含凝瞧她這般模樣,忙說道:“姨母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隨意出門,要處罰便懲處我好了。”
一聽這話,韓太妃立馬露出心疼的表情:“你何錯之有,今日你出門本也是我應允的。”
這話聽著顯然是為章含凝開脫。
果不其然,韓太妃轉頭看著謝靈瑜,柔聲說:“你阿姊再過月餘便要及笄,是阿娘讓她出門去看看釵環首飾。好了,你第一日歸家,不要為這些事情不開心。既是你阿姊的婢子,就交給她管教好了,況且也隻是兩個婢子吵架而已。”
在韓太妃看來,頂多就是小蠻與聽荷吵了幾句嘴而已。
倒也不值得這樣興師動眾的。
聽荷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她可是殿下的婢女,小蠻這般羞辱她就是在打殿下的臉麵,太妃居然還能如此輕輕放過。
太妃怎會如此偏袒這個章小娘子呢。
謝靈瑜神色由始至終的平靜,仿佛並未感受到太妃的偏心。
又或是,她對於這種偏心,早已經習以為常,甚至是見怪不怪。
前世她確實是不懂,因為母親總跟她說,章含凝身世淒楚,不過是無父無母的小孤女罷了,待日後也頂多是給一份豐厚的陪嫁,將她嫁出去便是。
而她才是王府真正的主人,她應該待人以寬。
自然是要厚待這位客居在王府裡的表姐。
謝靈瑜確實如韓太妃希望的那般,處處大度,畢竟她早已經擁有了這世間女子能擁有的最尊貴地位,她確實不該跟一個小小的章含凝計較。
可就是因為她的處處退讓,處處不計較,最後落得她與母親關係冷淡。
她的母親卻一昧向著章含凝。
她沒在韓太妃身上享受到的那些溫情脈脈,全都被章含凝搶走了。
見謝靈瑜始終不鬆口,未讓章含凝起身,韓太妃臉色也稍稍有些不虞:“我知道這個婢子今日衝撞你,著實是不應該……”
“母親。”謝靈瑜忽然開口喊了聲。
韓太妃的話被打斷的突然,隻能茫然看向謝靈瑜。
少女極薄的脊背端坐著,偏頭朝跪著的人掃了眼,這才慢條斯理說道:“母親,今日她衝撞了我才是不礙事,畢竟她是客居在我們王府裡的婢子,即便要懲處她,也是關起門的事情。”
客居二字,她說得很平淡,並未刻意強調。
如同隨口一帶而過。
跪著的章含凝卻一下死死抓緊自己的手心,她之所以主動認錯,就是想借著太妃對她一貫的憐愛,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在王府住了這麼久,她知道太妃一定會為她說話。
可是客居二字,還是刺中了她心底最深的憂俱。
她再如何受太妃喜歡,也不過是客居在這裡的一個外人罷了。
“如若今日換了旁的勳貴世家,她也這般跋扈囂張,旁人是不是會覺得我永寧王府行事都是如此?”謝靈瑜看向韓太妃,輕聲說道:“母親該不會忘了當初為何要送我去上陽宮了吧?時至今日,禦史台那些禦史都在等著我們永寧王府犯錯呢。”
韓太妃被她這番話,震得愣在了榻上。
她如何會忘記,當初謝靈瑜繼承王位時,朝中反對之聲如潮水。
也正是為了保全王位,她才讓謝靈瑜隱居上陽宮,低調行事。
於是謝靈瑜守著低調二字,在上陽宮一日又一日的枯待著。
謝靈瑜眼睫微垂,掩住了眼底的一絲譏諷。
如今她早已經不是那個一心想要渴望得到母親垂憐的天真少女,以為隻要自己一直退讓,母親也會明白她的付出,願意溫柔待她。
直到她緩緩轉頭,看向地下跪著的小蠻。
“永寧王府是留你不得。”
章含凝沒想到,謝靈瑜一回來便如此雷霆手段,直接將她身邊婢子逐出王府,她哀求的看向韓太妃。
可是沒等韓太妃說話,謝靈瑜再次開口。
少女聲音極輕而冷:“連本王尚且要守的規矩,豈能讓人輕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