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五公主時,對方那眼神掃過她身上輕如鴻毛,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輕鄙和敵意。
她讓穿著宮女單衣的自己在雪地裡站了許久才叫起。
最後,對喬琬說了句:“主子就是主子。”
喬婉心想下一句她想說什麼?奴才就是奴才?主子打罵奴才天經地義?
幸好五公主隻是這麼一說,為了敲打,她應該也知道自己暫時沒有那個跋扈的資格,所以與喬琬還算相安無事。
五公主不讓貼身宮女伺候的時候,端茶倒水的活喬琬做得也很是順手。
堂堂相府小姐喬琬沒太覺得委屈,主子就是主子嘛,五公主早就提點過她了。
而幾個堂姐妹就慘了。
分到大公主和三公主的兩位姐姐最甚,每過幾日喬琬都會發現她們身上又添了新傷,這傷可能是鞭痕也可能是掐痕,反正身上就沒有一塊好肉。
好在這日子也就過了半年左右,後來公主們都有了正式的伴讀,她就被打發去了司膳局當燒火宮女,而那幾個堂姐妹有的去了浣衣局,有的去了哪她也不清楚。
司膳局的日子一開始也不咋好過,裡麵牛鬼蛇神什麼都有,也不止是她受冷眼,受寵的不受寵的妃子來點膳,那膳房的態度可是完全不一樣。
還經常有在膳房太監那裡受了氣的,看見她之後轉而將氣撒在她身上。譬如拿到手一缽冷透了的湯,覺得自己主子被怠慢了,於是順手就將湯潑到路過的她剛劈好的柴上,她就隻能重新去劈,否則輕則挨罵重則挨餓。
不過後來嘛...喬琬止住了念頭,淡淡一笑。
所以說,阿雁、洪老太、陳生他們最多就是嘴碎了一點煩了一點,真沒什麼好計較的。
還沒記賬呢。
她掏出賬本,鄭重其事地在上頭記下今日收入一千五百三十七文,嗯刨除成本掙了有近六百文,很是不錯。
最近,徐璟發現國子監裡的監生們身上總帶著一股辛辣味,這辣味撲鼻,無孔不入十分刁鑽,勾得好些監生不能專心聽課。
還有的走過身上總帶著一股熟悉的甜香氣,似乎是吃了什麼糕餅留下的。
他無奈,幾次在監內強調學子不應重口腹之欲,為此影響課業。但他也知道,飯堂的口味不合大多數人。
於是幾日後,心軟的徐璟又再次放寬鬆底線,改強調吃了味重的食物的監生應自覺回舍監將衣裳換過,沐浴後再來課室。
這法子有效,卻不大,就在剛剛迎麵碰見向他們問好的那個監生走過去,風裡又帶起一陣麻椒味。
徐璟一麵搖頭,一麵與楊監丞穿過成群結隊的監生們回值房。
楊監丞名楊儼,和徐璟是同年進士,年紀相仿,在處理人際關係方麵很有一套,麵對資曆相同卻當了自己上峰的徐璟毫無嫉妒之心,反而多番親近,故徐璟與他關係比旁的同僚要更親近些。
他生得很秀氣,性子卻爽朗,對這些事情看得較開,便寬慰徐璟:“左不過氣味重了些,介時在監中多種些蘭草、桂花遮掩就是。”
徐璟空有一雙桃花眼,看誰都是冷漠無情。平日總頂著一張麵無表情的棺材臉,被監生們私下稱為“冷麵教頭”。
蓋因這監中祭酒已到致仕之年,不大管事,而另一名司業循中庸之道,簡直將中庸二字刻進了骨子裡,所以,
楊監丞狗腿地笑笑,淺聲道:“那幾名家貧的四門學生,已讓他們的博士安排他們抄書了。”
“好,”徐璟想了會,又道,“先不要讓他們知道。抄上來的書,也可留著給那些買不起書的學生。”
徐璟這麼做是為了保護那些家貧監生們的自尊心,且抄上來的書賣掉並不能為國子監增加多少經費,但能幫到更多的監生,尤其是四門學和律書算學裡□□品官家的子弟。
朝廷給八品官一年的俸祿是二十兩,若是外放還好,妻族可以做些生意,若是這京官...二十兩還不夠一家老小的嚼用,雖然也有些食料補貼。
徐璟雖清廉奉公,但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家公子。
他家中無長輩,又未娶妻,無人料理家事,這人情往來與每日開銷自然是他過目,心裡很有一筆帳在。
起初是在飯堂看見一監生十分文弱,飯盆中仍隻打些蔬菜不見葷腥,身上穿著的皂衫也已陳舊,他一下便想起自己從前來了,才有後麵的想法。
他何其有幸得到貴人一家幫助,徐璟冰霜般的神色略有鬆動,楊儼看其臉色馬上接道:“那些監生們抄書的值房就在前麵,司業可要去看一看?”
領導吩咐下去的事,得讓他看到成果才是。
“也好。”
“來,這邊,徐司業當心腳下。”
頂著這棺材臉,徐璟拐彎進了監生們抄書的屋子,裡頭坐著四個筆挺筆挺的瘦竹竿子。
嗯,徐璟滿意地點點頭。
一是因為楊監丞這事辦的不錯,沒有富家子弟冒頂這差事,二是因為這幾位監生雖家貧,卻不自甘墮落,都儀容整齊且正襟危坐,很好。
“徐司業。”“徐司業好。”
幾人見了他紛紛擱下筆打招呼,大氣也不敢出。
楊儼就在一邊有些心塞地笑,那幾人又頗不好意思:“楊監丞好。”
不怪他們啊,沒辦法,誰讓徐司業那一張棺材臉嘖嘖...存在感太強,簡直能把他們凍死在這裡。
楊儼表示理解,他笑得眯眯眼,明知故問:“好,聽說錢博士和蔡博士讓你們有空時在此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