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陽長公主帶來的那道名字空缺的聖旨上,被填上了時錦心的名字。
書桌前,時客宇握著的筆尚未放下,他低頭望著那個被自己親筆寫上的名字,眉頭緊鎖間,又忍不住發出一聲滿帶沉重的歎息聲來。
他是與夫人商量過要給時錦心說門合適的親事,可那時候想的可並非讓她嫁給徐玄玉。誰能想得到,巽陽長公主為答謝夫人相救其喘疾之事,竟跟皇帝陛下請旨賜婚……
他跟徐玄玉打過幾次交道,那人絕非善茬。自他十六歲受皇命接手國都刑獄之責,陸續接管審刑司與詔獄,九年內經手之事不計其數,行事手段狠厲果斷,不留情麵,幾乎每一件事都能做到完善。
否則,他那連狗都不敢惹的名聲也不能在這偌大的繁華國都“經久而不衰”。
將女兒嫁過去,無異於送羊入虎口!
時客宇心中憤憤,卻又對這賜婚聖旨無可奈何。
內院,老太太顧紫竹房中。
顧紫竹體態端莊坐於桌前,一身雍容,華貴而不俗。白發雖已蒼蒼,經數十年歲月,卻難以消磨去她身上的氣質。
時錦心與她相鄰而坐,伸手拿過桌上茶壺,為她斟茶一杯,雙手恭敬著奉上。
顧紫竹望著麵前這杯尚冒出熱氣的茶,渾濁的眼眸輕眨了眨。
她嗓音沉沉,帶著歲月磨礪後的滄桑之感:“這門親事,可是你父親逼你應下的?”
時錦心搖頭:“是孫女自己應下的。”
顧紫竹瞥了她一眼:“真是自願?”
時錦心笑著:“的確自願。”
而後一陣沉默。
半晌後,顧紫竹歎了口氣,伸手將茶杯握在手中,杯壁上熱意隨即傳遞到她掌心。
她道:“既是你自己的選擇,那就這樣吧。我這兒,也不能留你一輩子。你年歲已不小,的確是時候該嫁人了。”
時錦心望著她:“祖母之恩,孫女銘記在心。即使嫁作他人婦,祖母也永遠是我的祖母。”
顧紫竹笑了下,飲茶一口後,牽起時錦心的手,緊緊抓在自己手中,欣慰而又不舍的拍了拍。
她輕舒了口氣,語重心長道:“長安王府乃是皇室高門,規矩定然不少,與你在家裡自是不同。你既應下了這門親事,就得做好準備,婚期將近,該學的,彆忘了學,以免去到王府中失了禮數,叫人笑話了去。”
時錦心乖乖點頭:“祖母放心,孫女明白。”
時家選擇大女兒時錦心和徐玄玉結親之人的消息,很快被送到長安王府。
世子書房內,徐玄玉端正坐於書桌前,手裡拿著一封信看著。
黃昏時分的溫柔霞光自窗而入,輕盈落在他臉上,映襯其如冠玉的麵龐,眼神深邃而淩厲,如威嚴雄獅。
其身著一襲藍衣,雙腕束黑袖,發束高尾,英氣十足,周身縈繞有一種讓人不可直視的鋒利氣息。
侍衛左寒沙敲門而入,行至書桌前站定。
他拱手行禮,後而道:“世子,剛得到的消息,大理寺卿府選擇與您結親的女兒是時錦心,大理寺卿府的大小姐。”
徐玄玉視線仍在手中信件上,話語淡淡而言:“沒聽過這個人。”
左寒沙道:“時大小姐生母早逝,自幼養在時家老太太膝下,平日裡極少外出,認識她的人也不多,如今已是十八年歲,按理說,她這年紀早該婚配,不知為何時家一直沒給她許配婚事。”
徐玄玉沒說話。
左寒沙小心著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補充道:“時大小姐的兩個妹妹都是國都美人榜上百名之前的美人,想必她這個做姐姐的,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徐玄玉依舊沒抬頭:“和我說這個做什麼?”
左寒沙道:“您不在意這個嗎?”
“……”徐玄玉抬頭看向左寒沙。
左寒沙笑了下:“時家大小姐是陛下聖旨為您賜婚的世子妃,您多少也該了解些她的事才是。比如她的喜好什麼的。”
徐玄玉斂回目光:“忙得很,沒空管這些。”
左寒沙心下無奈的歎了口氣,見自家世子這般不在意的態度,也就很識趣的沒再說彆的,安靜著去一邊站著。
徐玄玉拿起手邊另一封信,拆開信封後將信紙倒出,正準備看時,書房外有人激動的高喊著他:“玄玉!”
“玄玉玄玉!!”
是祖母趙青霜的聲音。
光是聽見祖母那滿是笑意的聲音,徐玄玉就能猜到她老人家為何來此。他提前將手中書信放下,起身走出書桌內側,正好迎上滿麵笑容進來的趙青霜。
趙青霜一把抓住他的手,笑道:“玄玉,你聽說了吧,你和時家大小姐定親了,陛下的旨意!”
徐玄玉扶著她去到桌邊坐下:“祖母,彆以為我不知道是您去跟陛下請的旨。”
他伸手拿過桌上茶杯,悠悠斟茶一杯放在趙青霜手中:“我可聽說了,您帶著賜婚聖旨去大理寺卿府時,把大理寺卿的夫人都給嚇暈了。”
“……”趙青霜一愣,神色間閃過一抹心虛。
她將手中茶杯放回桌麵,拂袖悶哼:“那又怎麼樣?反正聖旨已下,你想抗旨嗎?”
“你這回就給我乖乖成親,好好為咱們這長安王府延續香火!”
之前徐玄玉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拒絕過趙青霜為他挑選的成親之人,再加上他在國都的名聲並不算好,也沒有多少人家的姑娘願意嫁給他,他也不想去娶一個被逼著嫁給自己的女子。即使對方強調表示是自願嫁他,他也不願娶。
大概是之前祖母被他找理由敷衍的次數太多了,這回倒好,她直接搬出了聖旨。
聖旨畢竟是聖旨,不是可以隨便違抗的。
徐玄玉將茶杯往趙青霜那邊推了推:“祖母,我不是要抗旨不遵,隻是最近事情太多,成親的事能不能往後推一推?”
“不能!”趙青霜毫不猶豫回答,將他推過來的茶杯又推了回去:“你都二十五了!”
“你爹二十五歲的時候,你都已經能夠自己爬上樹去抓知了玩兒了,你再看看你,天天待在詔獄裡審問那些犯人,不是處理這個事情就是去解決那個事情,哪有自願娶親的意思?再不抓緊時間,你都要老了!”
徐玄玉:“……”
這話說的未免太誇張了些。二十五而已,還沒到老的那一步。
看徐玄玉還是這樣一副不怎麼在意的樣子,趙青霜拍了下桌子,沒好氣道:“我告訴你,我可是厚著臉皮跑去跟陛下請旨,又去到大理寺卿府說這事,算是半逼著人家把女兒嫁過來的,你跟人家成親後,對人家好點,不許給人家甩臉色,聽見沒有!”
徐玄玉看著趙青霜皺眉嚴肅的表情,也不好駁了祖母的麵子,於是點了下頭:“知道了。”
趙青霜又哼一聲:“這幾日,你想查你的案子,你就接著查,但成親的事,得聽我的。婚期給你定在了下月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