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琅離開了原本的世界。
而在脫離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不同。
仿佛是某種在他身上的與生俱來的桎梏,被減去了一絲重量。
若不是他感覺敏銳到了一定程度,可能難以察覺,因為這個過程細微得如同在一塊布中抽掉了一根絲線……
他有預感,這隻是一個開始。
而當歸琅再次醒來時,他“聽”到了這個世界的哀鳴掙紮與求救。懵懂世界意識一股腦傳過來的訊息,加上自身周圍嘈雜混亂的聲音,讓他有瞬間恍惚。
他收斂了那種被自己稱作“靈覺”的感知力,不去接收那些來自這方天地的信息,才有心思去看自己現在的處境。
黃金殿,九龍柱,穿著製式官袍的驚恐的人,遲疑的衛兵……以及地上被殺的一名官員。
歸琅的記憶回籠,看向了手中的劍。
二十生辰時皇帝親賜的寶劍,來自於皇家珍藏,劍長三尺六寸,暗含周天之數,吹毛可斷,殺人不見血……
如今一見果然如此,劍身冷冽,明亮如鏡,竟未沾上一滴血。
周圍的大臣驚恐萬分,在他們的眼中,殘暴冷酷的太子忽然拔劍殺了一個平日裡與他並無矛盾的大臣。
血濺金殿後不僅毫無後悔或者是解釋的意思,還如欣賞一般打量起了手上那殺人的劍。
那出塵俊美的外表配上如此詭異的場景,讓人心生驚悚。
瘋了……一定是瘋了。
太子往日雖有打殺府內奴仆的惡名,但這可是金殿之上啊,如此猖狂行事,簡直稱得上謀逆!
歸琅收劍入鞘,而大臣們像活了過來一般。
其中一位禦史直接跪在前麵,呼喊道:“陛下!太子殿前行凶,實為殘暴無仁!有悖祖德!若不加以嚴懲,如何斧正朝綱!如何使眾臣安心,天下人安心啊!”
“鄧大人往日勤勤懇懇,內務大小之事,無一差錯,如今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太子,竟被斬殺於朝上。
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老臣願在此死諫!懇請陛下廢去太子之位,萬不可讓祖上基業毀於一旦!”
又有一名老臣跪了出來,言辭懇切,視死如歸。
歸琅毫無波動,看向了金座上的衡朝皇帝,這個世界身份的父皇。
對方在這時候依舊如他記憶中一般不太精神地坐著,沒睡醒一樣的眼神,萬事不上心的表情,之前見到他拔劍斬下時,也隻是略為詫異地瞟了一眼……
眾臣以及皇宮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久病纏身,而歸琅如今卻能一眼便看出他沒病,全是裝的。
見皇帝沒反應,又有一些臣子跪下,口裡喊著廢太子的話。
太尉也站了出來,卻是反駁眾人道:“陛下,太子殿下素來穩重,如此行事怕有緣由,不如容太子解釋一二……”
“金殿持劍殺人已是事實,莊太尉昔日說太子所殺的那些奴仆乃是潛入東宮的刺客,今日莫不是也要稱殿中慘死的鄧大人為刺客不成?”
左相對太子這次的行為也是不解的,但不妨礙他出言相懟,若太子真被廢了,那二皇子不就有機會了。
隻是他也知道,陛下是不會輕易廢太子……
果然,皇帝說話了,輕飄飄對著歸琅說道:“太子,你可有解釋?”
歸琅上前回道:“回稟父皇,諸位大臣所言皆是兒臣出手殺人,犯下了大罪,可兒臣所殺的並非鄧大人。”
“哦?”皇帝瞟了一眼那屍首,又飛快地移開目光,伸出手打算就這樣裝糊塗了結此事。
而一旁的禦史卻是跟皇帝提出前去一觀,然後真將那死人朝著地的臉扳過來,看了一眼。
“這分明就是那鄧原無疑,太子莫不是要把臣等都當成眼盲心瞎之輩不成?太子欺君罔上,目無王法,陛下三思啊!”
皇帝還未徹底伸出的手又放回了金椅扶手上,目光落到了歸琅身上,意思是:你繼續解釋。
歸琅輕笑,“楚禦史不妨再仔細瞧瞧,鄧大人怎麼可能死在本宮的劍下?他分明在昨日便已經死了。”
禦史腦中瞬間一轟,畫麵浮現,那傷口確實是有一些不對勁。
而且出血的量以及血的顏色也十分古怪……
大臣們往後退了一步,不信者有,驚懼者亦有。
金座上的皇帝眼皮一跳,手抓住龍椅扶手又鬆開。
莊太尉也震驚地看向歸琅,以為他是忽然瘋了。
“朗朗乾坤之下,太子怎可如此妄言,鄧原若昨日便去了,今日怎還能好生生站到這朝上來。”先前那位說要死諫求廢太子的老臣一臉忌諱地說道。
左相順勢慷慨說道:“太子身為一國儲君,難道要以鬼怪之言惑亂人心?此處乃我衡朝天子會見群臣之所,自有真龍之氣籠罩,邪祟安能靠近!”
他沒有發現他在說邪祟一詞時皇帝那困倦的臉僵了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