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度假村的飛機上,因剛才的互相勾引蘇聖心也覺得躁動,管空乘人員要了一杯Johnnie Walker,喝光之後暈乎乎的,就一栽歪,頭輕輕枕在商隱肩上,也不開口,就光發呆,一雙眼睛愣愣的,今天確實累壞了。
商隱輕輕看了一眼對方,沒動,就維持著原先姿勢,鬆鬆散散地靠在椅子背上,沒說話,更沒揶揄對方,他們一個枕著另一個的肩,靜靜聽著飛機的聲響。
後來的旅程蘇聖心靠著商隱睡了片刻。再醒過來時離目的地差不多還剩下一半。商隱正單手回複郵件,感覺到了肩上動靜,問:“醒了?”
“嗯。”蘇聖心說,“眯了會兒,不睡了,再睡等會兒睡不著了。”
他一邊說,一邊點開眼前的屏幕,在選單上左右滑了幾下,最後選了一部90分鐘的沒見過的文藝電影,很冷門。
電影叫作《好人無用》,很奇怪的名字。
電影主角是個鄉村女人,窮、又不漂亮。她總覺得她應該幫助彆人、支持彆人,於是整天忙忙碌碌,幫著這個推推車、幫著那個抬抬筐的,總在尋找她的意義。可其他人卻都覺得自己根本就不需要,於是戲稱對方為“鄭無用”。可即使被這樣叫了,她依然沒改變自己“要當好人”的想法。她有過迷茫,想過放棄,但最後卻堅持下來了。
這部片子的結尾處,村子上遊山洪暴發,可給鄭金華起了那個外號兒的某鄰居的一雙兒女卻依然還在外頭。最後是主角發現他們,用自己的全部力氣將孩子們推上了岸,自己則被瞬間卷入洶湧滔天的江水。
兩個孩子見到全村人,告訴大家:“我們被救了。”村民們問是哪個人如此英勇救了他們,小女孩回答說:“是鄭無用。”
村民們說“她可真是一個好人”,鄭無用在她生命的最後時刻終於得到了她想要的“好人”評價。
奇怪的片子,可蘇聖心一邊看,一邊默默地流眼淚。
幾秒種後,一根溫熱的手指突然貼上他的臉頰,用手指背幫蘇聖心一顆一顆拭掉了眼淚。
最後片尾字幕出來的時候,那手輕輕勾他下巴,蘇聖心也望向對方,並未躲閃。商隱氣質一向凜冽,誰也不敢招惹他,此刻他卻直起身子,斂著眸子,溫柔地把身邊人另外一邊的眼淚也抹下去了。
蘇聖心:“……”
商隱剛才明明在發郵件。
蘇聖心深呼出口氣,抹了把臉,關上屏幕,說:“我沒事。”
商隱看著他,點點頭。
商隱翻完一封郵件,又突然問蘇聖心:“剛才那部片子,講什麼的?”
蘇聖心驚訝:“你感興趣?”
商隱說:“以前當然不感興趣,現在好像感興趣了。”
在商隱眼裡,蘇聖心是這樣的人:聰明,橫衝直撞,但有一點點缺愛,或者不止是一點點。而吸引對方當演員的,也正是一個個故事當中非常極致的情感,他幻化成一個個人,體驗著一種種人生。
於是蘇聖心講了梗概,說:“一個好人的故事。很打動人。這個時代,‘好人’實在太稀少了。”
商隱聽完了,回他:“我也不是一個好人。”他永遠利益為先。
蘇聖心愣了一下,看著商隱:“你當然是。”
商隱同樣怔了一秒,才說:“一個新奇的評價。”
“反正你是。”蘇聖心嘟囔了聲,“我有自己的判斷。即使與其他人都不一樣。”
商隱沒再說話,隻看著對方,半晌後才道:“那個劇本……吻戲還有時間限製——最低也要多少秒鐘,你練一練肺活量吧。”
“……”蘇聖心說,“彼此彼此。”
回小木屋已過了半夜,可蘇聖心還記得自己今天晚上的“任務”,他翻翻箱子,走到商隱的房間問商隱:“商先生,我褪黑素呢?之後叫你箱子裡裝一瓶的。飛機上睡太久了,我怕今晚上睡不著。”
這其實是他們兩個來節目前約定好的——商隱箱子裝上一個蘇聖心想帶的東西,這天晚上由蘇聖心在鏡頭前提出來,降低“假夫妻”的可疑度。
商隱找出那瓶東西,蘇聖心拿了,走出房間的一瞬間卻突然之間想起什麼,可能是今晚上其他人全被邀請著躺了那床,就他沒有,於是又回過頭,看著商隱說了一句:“晚安寶貝兒,明天見。”說完就帶上了門。
留下商隱一個人在房間裡盯著房門。
…………
第二天商隱照舊早早起來,鍛煉、吃早餐、處理工作,僅四個小時的睡眠完完全全不乾擾他,可蘇聖心卻睡到九點,兩個人是分頭前往活動地點的。
今天內容比較簡單,上午嘉賓們要騎著馬在度假村的上頭上轉一轉,下午又要做一個遊戲。
度假村在一座山上,有山道,“騎馬”也是這度假村吸引人的項目之一。
馬廄裡有十幾匹馬,節目要求兩人一騎。
蘇聖心挑了一匹高高大大的黑色駿馬,扭過頭問商隱:“會騎馬嗎?”蘇聖心挺懂這個的,為了電影練過一陣,拍戲都是親身上陣。
商隱微笑:“我紐約房子帶個馬場,裡頭還有純血賽馬。”
“……”蘇聖心表現淡定,他點點頭,“懂。電視裡頭那種。有錢人家草坪角落裡都有個馬廄,養著幾匹馬。對吧?它們天天就溜溜達達的。”
商隱說:“跟電視上倒不完全一樣。馬的空間、人的空間還是需要隔離開的。有馬廄,但也有放牧區、室內跑馬場、室外跑馬場,乾草倉、洗滌區、馬具室,等等,人和動物不會共用一片草坪。室內的鋪Pinnacle,覆蓋一些沙粒,室外鋪SRS,比較適應各種氣候。”
“……”蘇聖心也裝不下去了,問,“室內跑馬場?紐約?室內跑馬場?”
商隱揚著脖子扣上頭盔係帶,淡笑:“準確來說,是Greenwich,不算紐約。距離紐約一個小時。”
蘇聖心:“……”
他自己的房子還按揭呢。
兩人一騎,蘇聖心坐商隱懷裡。幸虧今天風和日麗,一切活動未受影響。
他們兩個閒閒散散的。
因為不管,馬也不聽話,總跑到路邊吃某種草。他們兩個也不著急,就等著。蘇聖心常放開韁繩,彎下腰,一手按著馬脖子,另一手摸馬的鬃毛。馬的主人養得很好,皮膚很亮,鬃毛很滑。
他還跟那匹馬說話:“Lucky?你為什麼叫Lucky?等等……你究竟是哪國的馬?你一出生就叫Lucky嗎?就是洋名嗎?你是移民馬?”
商隱覺得好笑。
因為姿勢,蘇聖心的上身前傾,腰卻下壓著,褲子緊緊包在自然翹起一截的臀上,肉肉的,就坐在商隱兩腿中間。
走走停停的。
一開始,蘇聖心挺直背脊,垂著眼睛盯著前方地麵。他兩隻手握著韁繩的正中間,商隱則握著旁邊。
商隱比蘇聖心高十厘米,超過一米九,完全可以瞧見前方的道路和風景,但他沒興趣,隻觀察著蘇聖心。
因為常年練琴,蘇聖心的後頸上麵有一塊明顯的棘突,平次藏在衣領裡麵,此刻卻是顯露出來了。他一直抻長脖頸,商隱看著看著,終於沒忍住,低下頭,親昵地用鼻尖兒蹭了幾下。
蘇聖心本能地打了個抖。
他回過頭,費力地看了商隱一眼,商隱也看著他,眼神帶著揶揄。
走著走著,蘇聖心也抬起眼睛、醉心風景。
他的腰背懶散了些,垮下來,就倚在商隱的懷裡,欣賞山景。
蘇聖心並不瘦弱,可卻能完美地契合在身後商隱的懷抱中。商隱兩臂隨意一合,隨意摟著蘇聖心,蘇聖心的兩邊肩膀正好卡在對方的胳膊之內,背脊也正好嵌在對方的胸肌中間,商隱胸肌結實飽滿,蘇聖心的肩胛骨墊在上麵舒舒服服的。連商隱的兩邊鎖骨都剛好在蘇聖心肩膀上方,硌不著他。
如此契合的兩具身體。
蘇聖心早卸了力氣,鬆泛下來,就隨著馬的走路步點在馬背上搖搖晃晃,有節奏地在商隱的懷抱裡麵蹭來蹭去。他的腰跟沒了支撐似的,靠在商隱懷裡扭。
商隱目光一動,也不單獨握韁繩了,將蘇聖心的兩隻手攥在自己的掌心裡,一起牽。連手形都嚴絲合縫。
握著手,前胸、小腹被蹭來蹭去,癢癢的。
馬吃個沒完,幾步一停幾步一停的。
大導那對追上來,金染秋說:“商總,聖心,你們不是會騎馬嗎?怎麼才走到這兒啊?我們兩個不會騎馬的現在都已經摸索明白了!”
“金導。”蘇聖心笑,“節目組說,Lucky的性子特彆桀驁,主人的話都不會聽,彆說遊客了。他就喜歡四處溜達,散散步、吃吃草,沒關係的。”
金染秋:“哦……”
影後青藍望見他們交疊的手,歎一聲:“一直覺得自己恩愛。現在覺得你們才是真的恩愛,我們比不過呢。”
蘇聖心:“……”這個節目裡就他們倆是假夫妻。
“你們好像不太透露你們兩個以前的事。你們總是聽我們的,自己卻不大講。”影後很敏銳,她好奇問,“為什麼?”
當然因為沒有過去,說多了怕露餡兒。蘇聖心在心裡吐槽,表麵卻微笑了一下:“你們想知道什麼?”
“嗯……想知道什麼呢……”青藍說,“下午有答題活動。答完的吧!我可能有補充問題。”
蘇聖心又笑:“好。”
等其他人都超過去了,商隱看看腕上的表,淡淡地道:“差不多了,去終點吧。”
蘇聖心也直起腰來:“好。”
怪了,他想:參加這個節目之前認為純屬浪費時間,現在卻覺得,每個環節都挺好的。
商隱說完就單手拽著韁繩向著土路的方向用力一扯。直接、利落、不容置疑。
Lucky之前沒接收到過如此強勢的命令,竟怔了一下。
商隱又是用力一扯,整個氣勢都不同了。
他手勁大,硬將馬頭部拽回路線上。那匹馬又搖搖腦袋,想聽自己的,可頭才剛剛往野草那轉了一絲,商隱就直接拉回去。
高頭大馬有點害怕,放開了草,邁開步子開始好好走路了。
但Lucky是最頑皮的馬,加上之前非常隨性,非常偶爾地,它還是想去兩邊吃草。
可這回商隱完全不慣他。但凡Lucky的頭瞥一下,商隱都立即打斷它,不容計較。讓Lucky隻能看著前麵。
商隱襯衫挽起一截,露出了結實的前臂。每次單手縱馬時,他手臂上的青筋都會淺淺地浮現一下。
為了嘉賓們的安全,每匹馬後都跟著當地度假山莊的工作者。見Lucky突然綿羊似的,一步都不敢踏出路中央,宛如見了新大陸:“喔!商總,Lucky從沒這麼溫順過!它好像有點怕!還有點懵!”
蘇聖心笑笑,低下頭拍了拍“有點怕還有點懵”的Lucky的脖子。
在一處上山道上,也不知道怎麼回事,Lucky突然絆了一下,失了前蹄。
眼見兩人一馬要摔下去,旁邊還是挺陡的一個山坡,蘇聖心心裡“咯噔”一下!
電光石火之間,商隱一手縱馬,另一手則突然之間死死摟住蘇聖心的腰,同時上身壓過去,將人包裹在他自己的懷裡。
本能下的一個反應。
幸好Lucky自己調好步伐,站住了,他們沒摔。
商隱離開對方後背,體溫也散開去。
蘇聖心有點怔。
他們兩個如果摔,就肯定是側向摔,商隱卻把自己給護了一下。
這不可能是為了節目裝出來的。
事實上,這幾天,蘇聖心也常常疑惑,商隱哪些是裝的,哪些是真的。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表現出多大的真心。
他不想輸,不想期待更多也不敢付出太多。他怕最後過於落拓。
可現在,也許是時候了?
不久後馬終於到了山頂,一條筆直的小路一直通向山頂懸崖,另外幾對嘉賓都在那邊。他們倆也緩緩過去。
“商總!聖心!”大導叫道,“來看大海!”
於是二人一馬走到崖邊。遠處碧空下,蔚藍的海鋪向天際,海天的連接處金光粼粼,交界處被金光籠罩,甚至瞧不分明。
“山頂原來是這樣的。”商隱說,“之前十天都沒來過。”
“可不是?”NBA球員望著遠方,兩手突然舉向天空,做了一個跳投動作。
蘇聖心:“……”
其他人也:“……”
“我吧,”球員李明哲卻指著海天交接處,說,“我第一次看見大海時,12歲吧,也是像這樣子投了個籃,想:我要投到海的那一邊去!後來,簽約NBA的當天下午,我去了洛杉磯的沙灘,接住了自己12歲時投過來的那個球!”
眾人全都有些動容。
如今這位球員其實已經有一點點走下坡路了,但那幾年打NBA並且作為主力進過季後賽西決的經曆肯定會是他畢生的回憶。
“我這幾天……”他的老婆大齡歌手江深也說,“回憶了許多過去的事情、當年的心情,好像也有一些創作靈感了。”
他們倆的愛情故事此前早就分享過了。
江深一直是李明哲的偶像,從小時候起。剛到NBA時,李明哲根本打不上球,球隊簽下他僅僅是因為想要中國球迷。那段日子裡,他常常聽偶像的歌。後來有一陣子,歌手江深在加州的某個地方辦演唱會——說是演唱會,其實隻是給華人的很小型的音樂活動,場地、設備十分簡陋,他確實是過氣好久了。李明哲很晚很晚才知道這個消息,演唱會票已經售罄,他便到大門口亮明身份,說自己是李明哲,正在某球隊當運動員,一直非常感喜歡江深的歌,江深自然請李明哲進去了。那天,在聽到了某首歌時,聯想到自己的處境,李明哲還哭了。演唱會結束之後江深過去打招呼,李明哲便承諾對方說,等到自己能上場了,他會還對方一張門票的,江深笑了,說會等他。這也變成李明哲每天訓練的動力。一年後,江深收到了李明哲寄到香港的門票。他也按照約定買好機票,過去了。那之後,他便開始想出新專輯。
當時,講完這個故事後,江深還抱著吉他給大家唱了一遍叫李明哲哭過的歌,聊天氣氛異常溫馨。
下山的路上,商隱、蘇聖心兩個人交換了下坐的位置。
因為陽光實在強烈,蘇身心想躲在商隱的身後。
下部戲他要飾演的那個角色養尊處優,這個時候他不希望皮膚受傷。
下山中間有段山路,不可能是永遠筆直的。中間一段,太陽從他們兩人的身後打過來,照在商隱的白襯衫上,白襯衫上陽光跳躍,亮堂堂的。
想到Lucky踉蹌時的那一摟,蘇聖心說:“商隱。”
商隱挑出一個懶散的音:“嗯?”
蘇聖心說:“鏡頭前麵,我秀秀恩愛啊。”
商隱問:“怎麼秀?”
蘇聖心沒說話,他放開韁繩,反手摟著商隱的腰,額頭抵著商隱的背,晃晃腦袋,蹭了蹭。
而後他就靜靜抵著。
鼻尖一股太陽的味道。
商隱好像愣了一下,不過沒說話,他的嘴角變得鬆泛,牽著Lucky搖搖晃晃地下山了。
回到起點是11點鐘。
蘇聖心揚起脖子解了頭盔還給節目組,商隱看看他,又看看其他幾對嘉賓,尤其是影後青藍及首席舞者,最後又看回來,說:“蘇聖心,你這皮膚,也忒嬌嫩了。”
蘇聖心:“???”
商隱伸出手指抬起他下巴,在頭盔勒出來的印記上麵劃了一道:“稍微一勒就一大片紅印子。人家姑娘都沒這樣。瞧瞧,頭盔繩子和頭盔扣子的印記,一清二楚。”
“……”蘇聖心拍開他的手,說,“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