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逮著一隻羊死命薅(2 / 2)

江如琅坐在主位,龐大的身軀被層層綢緞包裹著,這些年的富貴生活,讓他的體型逐漸增加,也消磨了他的意誌。

“老爺,二公子回來了。”管家躡手躡腳走了過來,輕聲說道。

江如琅微闔的眼皮子微微一動,大拇指上的碧綠扳指也跟著轉了轉。

“是黎家小公子送他回來的,二公子背上新書箱,黎家小公子還送了二公子一盒糕點,兩人在側門拜彆。”管家事無巨細說著。

“據說黎小公子為他改了一篇策論,二公子正在院中讀著呢,還說要再潤色一下。”

江如琅睜開眼,那雙被酒色掏空的眼睛在此刻卻閃過精明的光。

黎家對外疏離矜持,之前江蘊磨了這麼久也不見黎家多看一眼,今日怎麼讓小公子親自送人回來……

管家沉吟片刻後繼續說道:“聽說黎老先生風寒病了。”

軒廳陷入寂靜。

春日的風掠過屋前的假山,山上原本安靜細小的草芥便跟著晃動起來,彰顯著不可忽視的存在。

“難道,黎家的運道當真在江芸身上?”江如琅聲音聽不出喜怒。

“不妨一試。”管家的聲音被日光一照,飄忽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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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家小公子不過是不諳世事的小童,十有八九是被那賤婢子哄住了。”

沁園內,曹蓁為江蒼挑選著補品,章秀娥低聲說道。

“這株三十年的老參讓人送去廚房,切片放碗內,加水和冰糖上籠蒸兩個時辰,再放點蓮子清清火,我瞧著蒼兒眼睛都熬紅了,還有他舅舅送來的這兩盒燕窩和魚翅都給他送去,每日就當午後小食隨便吃幾口,聊勝於無。”

章秀娥連忙應下,身後的丫鬟將補品一個個端下去。

曹蓁接過章秀娥遞來的帕子,漫不經心擦著手指,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隻要黎家大人不出麵,這事就沒有定論,江如琅休想把主意打到蒼哥兒身上。”

“是了,黎家最重規矩。”章媽媽附和著,“萬萬沒有悄悄收了彆人家的兒子當徒弟,卻一聲不吭的道理。”

“祠堂那塊和田玉怎麼還沒送來,早些打磨好給人送去才是。”曹蓁隨口問道。

章秀娥欲言又止:“管家說還要再供奉幾天。”

曹蓁捏著帕子的手一緊,隨後冷冷一笑:“天生打算盤的人倒是白讀二十年的書了。”

“去歲我大舅送來的那塊翠綠色的獨山玉拿出來,你多選幾個平平安安的圖案讓蒼兒自己選。”

“楊通判家的壽宴,聽說給黎家也遞了帖子。”曹蓁沉吟片刻後問道,“你去備兩份厚禮來。”

她把手中的帕子扔在桌子上,冷笑一聲:“若棄我兒,選了那小子,我看那黎淳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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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芸芸不知江家內部分歧,吃飽飯就折了一根樹枝,蹲在院子裡塗塗寫寫。

她不會繁體字,第一步就是先把三字經的繁體字練起來,她選擇先用樹枝練,樹枝的筆鋒最接近現代的鉛筆。

今日她拉著黎循傳讀了一遍,用簡體把不認識的字都標注了一下,也仔細詢問了字義,算是把三字經通讀了一遍。

“人之初,性本善……”她一邊寫一邊背,神色專注。

周笙把趴在窗邊看的江渝抱了進來:“彆打擾你哥,娘教你繡花。”

江渝戀戀不舍收回視線:“我不想繡花。”

周笙搬出繡簍,遞了一塊帕子給她。

江渝心不在焉地接了過來,好一會兒才說道:“姐姐可以讀書,為什麼我……啊……”

周笙一巴掌打在她的手背上,嚴厲地盯著麵前天真的女兒:“你喊她什麼!”

江渝自知失言,可見娘這麼嚴肅,眼睛迅速泛紅,倔強地盯著周笙,眼睛蓄滿眼淚,不肯低頭認錯。

“娘與你約定的事情,你忘記了嗎?”周笙先一步心軟,把女兒抱在懷中,“不可再說這種糊塗話。”

江渝爬進她懷裡,癟了癟嘴:“知道了。”

“你若是不想繡花,就趴在窗邊聽一下,但不可打擾你哥哥背書。”周笙擦了擦女兒臉上的淚珠,頭疼說道,“你這愛哭的性子……”

烏雲遍布,瞧著又要下雨了。

江芸怕傷眼睛不再看書,坐在小矮幾上,把白日裡背會的內容一遍遍背著,手指在地麵上比劃著,遇到實在不記得的字,便跳過去,等明日再看一遍。

夜色暗了下來,細雨在空中飄著,直到雨水打濕了她的袖子,她這才猛地回神。

江渝睡得香甜,陳媽媽在為她添了最後一次水後也跟著去休息,周笙也許久沒了動靜。

院子在雨夜中沉默,耳邊是外麵竹林沙沙的聲音,夜深露重,輕風陣寒,深夜的雨淅淅瀝瀝,不知下了多久。

江芸芸滿腦子的三字經被那陣風吹散一縷神思,下意識呆坐在夜色中,聽著萬籟俱寂中那陣雨落在屋簷的聲音。

清脆,細微。

她獨自一人坐在夜色中,感受到天地遼闊,從沉重的負擔中脫身,好像徹底從這個世界抽離,成了那縷飄蕩的幽魂,再也沒有白日的壓力。

直到傳來打更的聲音,她才揉了揉臉站了起來,轉身間,卻看到後麵的屋子裡還亮著一盞燈。

燭影搖曳,馳隙流年,有一瞬間瞬星霜換。

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周笙身影也跟著模糊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