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麵下的回憶(一) “藥研藤四郎……(1 / 2)

“藥研藤四郎,請多指教。”我嘗試微笑。

“藥研?哇哦,我第一把刀呢。”麵前坐著個灰眸的少年,身形有些瘦弱,眉目溫和。

“……嗯。”

“……沒啦?”

“?”

主人翻開桌上一本厚厚的書:“……不是說‘藥研藤四郎’是把溫柔和善的小短刀嗎?”

那本大概是《刀賬》,記錄刀劍們的信息。

“性格是隨機的嗎……”主人抬起灰色的眸子打量著我,摸摸下巴,又突然僵住,“哎呀不好意思,我老是自說自話,太不禮貌了,抱歉抱歉。”

“我是姚晴川,請多指教。”主人笑著伸出手。

顯現的第一天,我學會了“見麵握手”這項新奇的禮儀。

主人姚晴川是個不正式的審神者。他有偌大一座本丸,卻隻召喚幾把刀劍,勉強湊了個內番可做,也沒有政府下派的受過培訓的初始刀和管狐做向導。因此那時我從未接收到攻克時間溯行軍的任務。

生活很簡單,似乎沒什麼意義。

庭院中央種有一棵大槐,春夏之交垂落細碎白花。四角皆以巨樹鎮四方。奶油金色的屋頂上常引來歌聲悅耳的鳥兒歇腳。刀劍們坐在樹蔭下,享受著林間濾過的清風。

主人閒時常來與刀劍們聊天逗趣。他有時會問一些無意義的問題,我當時是這麼覺得的,不過主人倒是認為沒有一件事是無價值的。

“藥研,你說你們刀劍知道自己是‘刀劍’嗎?”主人突然湊過來。

我聽得莫名其妙:“……請問主人知道自己是‘人’嗎?”

主人笑了笑:“人類會給‘人’設下定義。比如‘做人’就要誠實、善良之類的。”

我想了想:“刀劍要忠於主人,服從命令。”

“這是誰告訴你的?誰規定的?”

“……我是這麼認為的。”

“也對,應該是‘人’強加的,”主人砸了下嘴,“我們‘人’的規矩是老祖宗‘強加的’,是這他們根據經驗和自然法則總結下來的,然後後代傳承。”

“嗯……刀劍也有曆史。”

“曆史?曆史是文明的產物……哦對啊!”主人突然捶了一下張欣,大笑幾聲,“我怎麼忘了,當你們是刀劍的時候根本就不是‘生命’,所以你們的曆史實際上是人類的曆史——沒有生命的物品怎麼會有自己的思考想法呢,當然也就隻能從人類這邊獲取啦。”

又開始了,聽不懂。我不再出聲。

主人總愛說些“生命與死亡”、“過去與未來”以及“曆史”,也不期待彆人能有什麼回應,有點像是自言自語。

主人進入下一個階段——沉默思索。思考之後,主人就會做出一些奇怪的舉動。

果然主人靜默一會後,向我露齒一笑:“過兩天我把可愛的小妹妹帶來,讓你看看生命是怎麼樣的吧!”

主人的妹妹名叫“姚羽淩”,小嬰兒頭發沒有多少,眼睛瞳色是和主人一樣的灰色。

“藥研藥研,你看她多可愛!”主人抱著小嬰兒,蹭蹭她的臉,又用手握住她的小手,牽動自家小妹妹左右晃動,嘴裡還冒出“噠噠噠噠噠”的舞步曲調,惹得小女孩咯咯直笑。

“呐,藥研!”主人將妹妹舉起來,衝我搖一搖,“你想怎麼稱呼淩兒啊?”

“嗯……‘小主人’?”

“啊?”主人一愣,笑起來,“換一個試試?”

“呃,那……”我皺起眉頭,不明白主人的意思。

主人看我為難便趕緊打住:“沒關係,我就隨口說說。我就是想……你已經從冰冷的刀成為了一個37℃的人,你應該明白現在的你擁有從前從未獲得的選擇和機會。嗯……怎麼說你才能明白呢……”

主人摸摸下巴。

“哎,我想到一個好主意。幫我抱一會兒,我馬上回來。”主人突然將小嬰兒塞到我懷裡。

我著實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對這個溫溫軟軟的弱小生物毫無應對之策。小女孩扭來扭去,好像極不舒服的樣子。我嘗試讓她躺在我腿上,又學著主人搖動撥浪鼓。可小女孩並不配合。

一不留神,小女孩扯下我腰間刀鈴。刀鈴輕輕晃動,發出清靈的脆響。

小女孩突然安靜了,仿佛對這顆帶著我的刀紋的金色鈴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刀鈴是主人與刀劍之間的契約,是主人擁有並傳喚這把刀的象征和工具。

我看著小女孩,她灰灰的圓眼睛也看著我——她又開始笑了。

我用大拇指輕輕撫過她軟軟的臉蛋……有種感覺如水般,溫柔地充盈了我的胸膛。

“嘿,哥哥在這裡,讓哥哥抱抱——看樣子淩兒很喜歡你呀,”主人回來,接過我懷裡的小孩,遞過來一個厚本子,“來,給你個小任務——你也像我一樣寫寫日記。”

“日記?”

“就寫一天中發生了什麼,做了什麼啊,還有你的心情、感受、想法……不一定每天都……算了,你先每天寫。每周五我都要檢查一下,先試試寫個兩三周吧!”

“是。”既然是主人交給我的任務,那我必須認真完成。

“啊,好乾脆,好吧……噯,你跟著我叫我家小可愛‘淩兒’怎麼樣?”主人一副“計劃通”的樣子。

我愣了一下,嘗試開口:“淩兒……”

“對,就是這樣,”主人捧起淩兒,握起她的小手向我揮了揮,“你看藥研哥哥向你打招呼了,你要說什麼呀?來,哥哥教你——‘藥研哥哥你好呀,我是小淩兒~’。”

小女孩跟著主人的話哇哇亂語,臉頰上的肉肉隨著笑容堆起來。她蹬了蹬小腿,掙脫了一點她哥哥的懷抱,傾過身子,雙手前伸,似乎要撲進我懷抱。

我接住了她。

可惜我這雙執刀浴血的手,根本不知道要用多少的力度來拉住她的小手。

這是我寫日記的第一天——小嬰兒柔軟的觸感……就像掌心中放上一塊剛出鍋的嫩豆腐。

“生命”是這樣的嗎?後來的某一天,我將手按在大槐的樹皮上。

粗糙的質感。我看看了掌心,又抬頭望向蔥蘢的樹冠。

“哎呀呀呀呀,淩兒慢一點!啊,藥研!”主人的聲音突然出現。

我低下頭,尋聲過去,便見樹後轉出腳步蹣跚的小女孩。見到我,她眼睛一亮,呀呀一聲張開雙手要抱抱。

我蹲下將她抱了個滿懷……奶香的臉蛋,被陽光曬得溫暖的頭發,帶著點花露水味道的衣裙……

仿佛擁住了一顆溫度正好的流心蛋黃酥,輕輕一摟,金燦燦的甜蜜就快樂地流入心口。

“我有哥哥。”

“我,我也有哥哥……”

“我哥哥很厲害!”

“我哥哥也,很厲害!”

“我哥哥會讀很多很多書,給我講很多很多故事!”

“我哥哥也會讀書……我……”小孟寒沒兩句氣勢就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