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榔頭叔——東西收拾好了,徐姨問我們什麼時候出發回去?”
在“酒點半”,汪克行推門而入。
早晨的酒吧像個宿醉難醒的酒鬼,被喊了這一嗓子,也隻是懶懶地在黑影裡翻個身。
收納在桌旁的一堆木椅後蹲著一個小男孩。他在這光線昏暗中,亮著一雙眼睛望著汪克行。
汪克行將小男孩拎著領子捉出來,放在桌上坐好,拍拍他衣服上的灰,整理一下。
“小紅豆,怎麼藏到那兒去了,”汪克行笑著,捏了一下小男孩的臉,“一大清早的,躲貓貓呢——你爸爸呢?”
小紅豆稍稍歪了一下頭,默不作聲,轉過身看向吧台的一側。
汪克形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一個身形高大修長的男子倚靠著吧台,穿著純白金邊的兜帽大衣,姿態輕鬆自如。吧台頂部下垂的幾盞圓形小琉璃燈亮著,暖色的燈光透過紅黃藍綠的碎玻璃落下來,給他月光般的白發上映下斑斕的色彩。
他麵容冷淡,抬眼看過來,金眸流轉,金色的眼影也閃出一道光亮。
小紅豆從桌子上滑下來,躲在汪克行身後。
“啊,早上好啊,鶴丸大人。”汪克行馬上迎出熱情又得體的笑容。
怪不得小紅豆“藏”了起來,汪克行心想。他們的這一把名叫鶴丸國永的刀,性格頗有些冷峻無情,據說走過不少殺氣騰騰的歲月,也怨不得被對煞氣敏感的孩子們畏懼。
鶴丸國永沒搭話,隻是朝他微一招手。
汪克行走過去,就著琉璃燈光,看見鶴丸國永手中拿著一張名單——白嶺福利院周年慶義演參與人員、誌願者名單及節目名目。
汪克行隨意搭在吧台邊沿上的手指縮了一下,但依然麵色不改,笑道:“孩子們畢竟喜歡熱鬨,汪奶奶想著剛好趁周年慶讓他們好好鬨一鬨。這不,我和榔頭叔今天一早就得去布置一下場地,準備準備。周年慶啊,鶴丸大人這次一起來玩吧!”
汪克行知道鶴丸國永這次也還是不會去——對於他們這些“年老的”、“壽命悠長”的刀劍男士們來說,“周年慶”跟“周末”怕是沒什麼區彆,沒新鮮勁兒。
鶴丸國永的目光從名單輕飄飄地落在了汪克行身上。
他還是沒說什麼,隻是用指甲輕輕在一個名字下劃了一下:佟麗華。
汪克行心裡咯噔一下,垂下眼。
他想若無其事地抬頭直視鶴丸國永,但他還是不敢,從小就是。
聽說鶴丸大人在來到白嶺福利院之前是屬於某個名門世家的刀,本身就氣度不凡,清貴冷冽,壓迫感十足。他想逼迫自己開口,但又覺得不管是說謊還是顧左右而言他,在鶴丸大人麵前都非常幼稚。
於是汪克行也不說話了。
榔頭叔從後廚轉出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榔頭叔姓王,身材挺結實,但也不至於“榔頭”。福利院的人們都喜歡熱鬨,愛起綽號。王叔會點祖傳的木匠工藝活,早些時候福利院裡的許多玩意兒都是他一個錘頭一個錘頭錘出來的,於是便有了這個“名號”。
奇怪的是,福利院的人都鬨騰,福利院的刀卻大多冰冷冷的。
首席當屬這位鶴丸國永。
榔頭叔麵對鶴丸國永心裡也犯怵,不過好歹也是這麼大個人了,倒也不會真那麼慫。
“小汪來了啊,都準備好了吧,”榔頭叔衝鶴丸國永賠個笑,拉了拉汪克行,“那就趕緊走咯,過去之後還有的忙的。”
鶴丸國永並沒有為難,身體略微向後靠了靠。這是個“放行”的信號。
“好了,走吧,”榔頭叔又拉了一下汪克形,沒拉動,“怎麼了這是?”
汪克行突然抬起頭,正視鶴丸國永的眼睛,說:
“是‘先生’。這是‘先生’的指令。我本意……不想這樣的。”
在璀璨的琉璃燈下,鶴丸國永的眼依然是那樣的深沉冷淡,似乎再溫暖的燈光也不能使其有一絲鬆動。
“是嗎?”他輕輕吐出這兩個字。也不知道問的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