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最愛者應藏於心中。(1 / 2)

“我……!”

談善一睜眼正好看見蹲在自己麵前的徐澗,廢棄祠堂窗戶破了個洞,風雪從外麵吹進來卷起他發絲。他跟個幽靈一樣蹲著,默不作聲,半截手指頭正往自己領口塞。

滴滴答答的雪水冰得談善一個激靈,他瞬間就嚇醒了,坐起來後退好幾步。

“你不睡覺出來乾什麼?”

談善抖抖衣領,匪夷所思地瞪著徐澗。

徐澗黑漆漆的眼珠盯著他:“睡不著。”

談善:“……睡不著關我什麼事?”

徐澗看了他的臉一會兒,擰起眉頭。

談善嘗試溝通失敗,他長歎了口氣,把破草席子讓出一半給徐澗,自己坐了一個角落:“你怎麼出來的?”

破洞中月光灑進來,空氣中浮滿灰塵。

徐澗安安靜靜地:“爬窗。”

談善又很想笑了,他覺得自己有點帶壞小孩的嫌疑:“我可沒有教你爬窗。”

徐澗看起來亂七八糟的,衣擺被枯枝掛爛,一塵不染的靴底沾了濕泥。但臉還是好看,他似乎沒有談善想象中疏離,坐在草席一角,抱著膝蓋,抬頭看向頭頂三座神像。

一米多長的草席,他倆一人占了一個角,涇渭分明。談善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順著他的方向看去,供奉的案桌上擺了一麵菱花鏡,偏黃的鏡麵上有汙垢,但他依然和自己的臉撞了個正著。

談善先是怔了一下,然後正對麵破窗吹進來一陣寒風:“阿嚏!”

徐澗轉過頭看他,猶豫一會兒,低頭。

“嘶啦——”

談善捂住鼻子,手裡多出一塊絲滑布料。徐澗眼睫毛垂著,唇飛快地動了一下。他唇珠很漂亮,說了一個字後又緊緊閉上嘴。

他和鬼很不一樣。

談善心裡輕微地一顫,等反應過來已經手癢地去戳了一下他麵頰,是軟的:“這裡不是很遠?你還記得回去的路嗎?”

“我睡不著。”

徐澗驟然抬了下眼皮,吐字清楚地說。

談善:“我又沒有趕你走。”

徐澗不再看他,留給他一個孤零零的後背。他把臉埋進雙膝中,傳到談善耳邊的聲音變得輕,輕得如同一片羽毛,癢癢地撓了一下心尖。

“你不無聊。”

“她很吵,你不吵。”

談善一愣。

他很難形容自己當時的感受,有什麼東西柔軟而豐盈地填滿胸腔,將他從局外人的座位上狠狠往下拉。

雖然他不是因為徐澗說他無聊生氣,隻是對濫殺感到心驚。

但他也沒有立場說“這不對”,他們生長環境不同,沒有資格對彆人的行事方式指手畫腳。

“你就來說這個?”談善清了清嗓子。

徐澗不說話,主動伸手碰了碰他的指頭,是個不明顯的示好的動作。談善無名指微微一涼,承載了一片飄蕩的雪花。爛了的窗裡長出一顆遙遠的星星,掛在天邊。

“什麼是鵲橋。”徐澗下巴尖尖,露出清淺的笑意,眼睛裡蕩出一大片燦爛星河。像是對自己很滿意,又毫無負擔地問談善,“記不住。”

他一笑萬頃的冰雪融化,雪山山巔日光一瀉千裡,整間破敗祠堂都亮起來。談善心裡倒吸了口冷氣,心想不怪他被鬼蠱惑,是個人都無法抵抗。

“有情人一年一相會。”

談善捏了一下他的手指:“你怎麼這麼多問題。”

距離三更天沒多遠了,遠處有依稀模糊的打更聲。談善在心裡迅速估算了一下徐澗回去需要的時間,不做點什麼簡直浪費。他往四周看了一圈,在地上看見一張謄抄經書的黃紙張,眼前一亮。

談善抽了兩張疊在一起,手指靈活地對折:“給你看一件東西。”

古代的紙還是太軟了,談善一邊折一邊簡略地解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飛起來,但是試試吧。”

他很快折出自己想要的東西:一隻紙飛機。

隻有巴掌大,談善把它放在自己手心,展示給徐澗看:“這兩邊是翅膀,按道理講他應該和飛……鳥,烏鴉一樣能飛起來。”

“你看。”

他動作很快,但折紙過程不複雜,徐澗看一遍就記住了。

談善兩隻手指抓住紙飛機下部,輕輕朝他的方向一擲。

還是太輕了,那架紙飛機歪歪倒倒地栽進了徐澗懷裡,徐澗肉眼可見頓了一下。哄小孩失敗,談善抓抓腦袋,歎氣:“果然飛不起來。”

徐澗伸手抓住,撈進袖子裡,尖尖的棱角抵在他手腕脈搏的位置,讓他有血液流動加快的錯覺。他驟然捏緊了那張薄薄的經紙,抬頭看著談善,說:“想要什麼。”

談善:“啊?”

徐澗站起來,他時間不多了,必須在地上的小胖子睡醒之前回到寢殿,他微微喘氣,重複:“你想要什麼。”

沒有人這麼對他吧。

談善看見他腰間一塊玉佩長穗,他想了想,從上麵抽走了一根線,握在手裡:“這個吧。”

他盤腿坐在地上,仰頭衝徐澗笑了一下,至少說話的時候是真心的:“開心一點,小殿下。”

冷寂冬風卷走地麵經紙,徐澗沉默地回望他,唇動了動,似乎是要說什麼,卻沒有開口。

他重重地轉身,很快消失在茫茫風雪中。

半晌,談善站起來,慢吞吞地走向門口。雪下得很大,那一串不大的腳印很快消失在視線中。他又歎了口氣,用小小的胳膊關上了木門。

那天晚上之後,談善和徐澗見麵的機會就少了。他最近似乎在學什麼彆的東西,三五天能見一次麵都困難,見麵必然隔著重重侍衛和宮女。

這邊沒進展談善開始跟薛長瀛打聽鼇衝的事,鬼的話肯定不能全信,他心底思考量:萬一鼇衝真是個忠臣,雖然改變曆史的可能很小,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