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最愛者應藏於心中。(2 / 2)

他需要觀察一下鼇衝到底會不會謀反。

“你問鼇叔叔啊。”薛長瀛眼睛一刻都不離開油光水滑的豬蹄,乾咽了口口水,“鼇衝叔叔是名將,我以後就想變成他那樣的人,他還是世子的武學老師。明天世子有騎射的演習,你要是想看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偷偷去,不過隻能在林子裡,離得近會被‘黑馬褂’驅趕的。”

怪不得鬼說“他不會輕易相信自己”,談善心底吐槽了一下這個任務的地獄難度,把豬蹄遞給薛長瀛:“黑馬褂是什麼?”

“你不知道?”薛長瀛好幾天沒聞間肉腥味了,一口啃在肉最肥美的地方,口齒不清地說,“兩年前世子遇襲,王上大怒,親至軍營挑選了十人,這十人穿黑馬褂,見大臣不跪不受皇命,隻清掃任何靠近世子的可疑之人。”

談善“哦”了聲表示知道,又問:“還要學騎射?”

“世子師承最好的箭術師傅,百步內箭無虛發。”

薛長瀛握緊油兮兮的拳頭,誌向遠大:“有朝一日我也能做到!”

“……你加油。”

談善摸了摸鼻頭,說:“圍獵場能去嗎?”

“怎麼不能。”薛長瀛挺起胸膛,“明日我帶你去。”

“你們去圍獵場,也帶我一個?”郡王次子華清好奇地湊過來,他身體瘦弱,過來帶來一陣藥香,先咳嗽了一聲,然後才慢慢提建議,“那裡不安全,我跟我父王說一聲,讓他找人帶我們進去。”

薛長瀛沒什麼心眼,他這麼說自然覺得好,三兩口吃完了最後一口豬蹄跑去淨手了。談善明知華清有話說,等了一會兒。

華清低著頭,用手帕細致擦手:“做世子陪讀的都是未來的朝堂勢力,王上有意將我們招進宮。世子冰雪聰明,應該將我們一一放在了該放的位置。”

“我很好奇,你在什麼地方。”

“交個朋友吧。”談善還沒說話他就抬起頭,溫和道,“多個朋友比多個敵人好。”

第二日跟他們一起去圍獵場的時候談善心裡還在感慨,都說古代孩童早慧,這也太誇張了吧,他九歲哪知道拉幫結派隻知道玩泥巴。

不對,徐澗華清這種小孩畢竟是少數,談善自我安慰地看了一眼薛長瀛,大聲製止:“你彆掉下去了!”

薛長瀛扒著籬笆大喊,臉興奮得通紅:“追羌!快看!是那匹千裡馬,王上當年禦敵親征的坐騎。賦花!雲重將軍的愛駒!天,都在這兒!”

演習場亂哄哄,談善正東張西望,腦子裡警報驟然一響。

“嗖——”

他幾乎來不及反應耳邊風聲一動,長箭破空而來。

隔著幾十米距離他神經尖嘯,瞳仁顫抖,箭尖在眼球前變成一個黑點。

就在最後一刻,另一支斜出的金箭橫劈而至,“鐺”竟堪堪將那支箭擊偏兩寸!

談善條件反射朝第二支箭發出的地方望去,高台上徐澗唇緊抿,拉弓姿勢未收,他直直看向一臉得意的鼇庭,一言不發從背後箭筒中抽出第二支箭,眯眼瞄準,抬臂,穩穩鬆手。

“錚!”

顫動不已的箭矢拍在臉頰上,寒氣順著脊背攀升。

鼇庭僵立原地,兩股戰戰,結巴:“世,世子。”

“鼇庭,你太胖,擋住本世子視線了。”徐澗麵無表情道,“回去減肥。”

徐澗很少有這麼控製不住情緒的時候了,他知道他應該對這十一個人一視同仁,但他控製不住。

圍獵場一事還是驚動了徐琮猙,黃昏時分徐澗去明光殿請安,徐琮猙歪坐在迎枕上,等他跪了半炷香才抬頭,半粒黑子敲在玲瓏棋盤上,在空曠大殿中引起回聲。

“徐澗。”

徐澗:“君父。”

“沒有一箭殺鼇庭而無後顧之憂的本事,那一箭不該。”

徐琮猙走下來,撫摸了一下他頭頂:“最愛者應藏於心中,萬物如此。”

徐澗抬頭看他。

“寡人有護你周全的本事。”

徐琮猙:“禁足三日,自省。”

薑王對徐澗這麼寵愛,居然還會禁足他。談善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很不可思議,他跑去問黎春來,黎春來讓他不要妄議。他等了三天,三天又三天,元寧殿門居然還是關上的。

談善真是不理解這種犯錯的處罰方式,而且三天都過了,他對徐琮猙的印象頓時變得比較糟糕。

又過了兩天,他才發現徐澗的課業驟然多了一倍,本來的就夠多了,趕著去投胎啊,怪不得薑朝徐氏盛產瘋子。

這他媽不瘋癲真是奇了怪了。

不行。

談善望向夕陽黃昏中寂靜荒蕪的元寧殿,殿後有山,山上有一片烏鴉棲息的樹林,少有人至。

太師椅有點硬。

但刑罰室裡沒有床。

窗鎖發出細微聲音的時候徐澗正在讀兵法書,但他沒有讀進去,站在原地想龜兔賽跑和愚公移山。

這裡沒有人,也不該有除他以外的聲音。

光線照進來的時候他眯了下眼,抬起袖子遮擋了一下過於明亮的日光。

下一秒,徐澗頓住。

“彆出聲。”

談善拿著一根鐵絲趴在窗邊,衝他做了個“噓”的手勢,笑容肆意:“我偷偷來的,沒人發現。”

他手心很乾淨,掌紋脈絡清晰,白白胖胖。

徐澗看著他遞過來的手,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虎口積了厚厚一層繭,上麵有很多細小的傷痕,摸起來很不舒服。塗過藥,紅紫色的藥水乾涸後泅做一團,皮肉包裹在細細幾節指骨上。右手指關節因常年握弓而粗大。

他不明顯地把手往回縮了縮。

“快點啊。”談善回頭看了一眼,生怕被人發現,再轉過頭時鼻尖出了一點汗,催促道,“走,帶你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