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世子恕罪(2 / 2)

蕭重離“哦”了聲:“那都是宮中諸人操心的事,與本公子何乾。”

不行,這樣什麼消息都打聽不出來。談善頓了頓,又問:“你知不知道黎春來?黎侍中的長子。”

蕭重離:“略有耳聞。”

眼看快到放花樓偏門門口了談善又問:“他是不是有個傻弟弟,八歲了還不會識字,大概七八年前過世了,叫黎鏽。”

“黎鏽”二字一出,蕭重離表情霎時一變:“你到底是何人。”

談善隨口胡說:“我落水見到他,他說有句話讓我捎帶。我本來都快淹死了,他救了我。”

他說得神乎其神,蕭重離半信半疑,倏爾他眉頭展開:“這話私下說說無人怪罪,若讓旁人聽見了,有你十個八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為什麼?”

談善知道有些時代對鬼神之說非常忌諱,他本來以為照薑朝對巫蠱占卜之術的接受程度,“借屍還魂”不是什麼完全不可能相信的事,但照蕭重離這個反應……說不定他會被徐流深扔到水裡喂魚。

那他豈不是要從頭再來?

談善深吸了一口氣。

十七的鬼,戒心肯定非同一般,一定比小時候難搞很多倍。

蕭重離將折扇彆在腰間,眼中晦澀一閃而逝:“有些事沒人知道為什麼。”

談善沒琢磨透這句話意思,他實在有些冷,隻想趕緊找個地兒換身衣服。

這樓倒是氣派,雕花門廊,裡頭一看就很熱鬨,遍地嬌笑,美酒和胭脂熱氣撲麵而來。

談善抬腳就要往裡走。

“阿船公子,您怎麼在外麵?”

不會吧,他真叫“阿船”。

談善猛然扭頭去看蕭重離,背後一個人都沒有,隻剩下那艘小船,還孤零零泊在岸邊。

守門處二人齊齊開口:“您不是應該在樓上?”

談善揉了揉鼻子,鎮定道:“出了點事,我從樓上掉下來了,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帶我上去。”

他二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率先:“您跟我來。”

談善:“好。”

“阿船公子。”

迎麵走來端著托盤的少女,盈盈一拂身。

又是好幾聲“阿船公子”。

進得很順利,談善目光落在金漆的欄杆上,猜想這具身體的主人即使在青樓中地位應該也偏高,估計是“花魁”之類的人物。

從中間懸空的場地看放花樓應該一共五層,越往上走越安靜。為了避免多說多錯談善一直沒開口,側邊雕花窗格吹進來夜風。往下看湖中倒影著天,天中倒映著湖,水天一色,暗流湧動。

到了第五樓,周邊安靜得落針可聞,其中一間廂房外麵守了人,左右兩個護衛,人高馬大,肌肉虯結。

“是這兒了,阿船公子。”守門人道,“您屋中大約還有貴客,小的不方便進。”

談善先是聞到一股含了雪水的沉香,接著裡麵傳來撥弄琴弦的空靈聲音。他不自覺壓低聲音:“裡麵怎麼有人?”

守門人憤憤:“想必是畫桐公子見您不在進去頂了您的位置,您放心,放眼整個京城您的琴技都是數一數二,爺又是出了名的耳挑,倒時您二位一比,高下立見。”

“……”

談善:“兄台,多謝你信任,實不相瞞,我琴彈得不好。還是讓裡頭那位好好陪人,我換個地兒先把濕衣脫了。”

他腳底抹油要開溜,剛走出兩步,身後飄過來一陣酒氣。

“五娘,你這事兒做得不漂亮。本少爺可是見過這放花樓裡的人,絕不是今日這等水平。我們少爺好不容易得空來一次,你們就是這麼招待的?”

“彆跟我說什麼放花樓無人,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就那個叫‘阿船’的,叫出來看看,是何許人。”

另一道陪笑的女聲:“實在是今日人多不得空,又有貴人駕臨,五娘這就叫人把樓裡公子姑娘們都喊出來。”

“這京城裡還有貴人貴得過鼇家?”這一句壓得很低,“還不快去把人叫來。”

眼看離那間傳來琴音的廂房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春五娘額頭上急出了冷汗,也顧不得什麼阿船不阿船。

眼前這人得罪了頂多受點麻煩,驚動了屋內那位她放花樓的生意怕是不要做了。

做生意的人都圓滑,春五娘一邊給身邊人使眼色一邊趕緊:“鼇少爺您息怒,奴馬上讓人領了阿船公子去。您先去甲字房喝兩杯茶,消消氣,消消氣。”

鼇庭從鼻腔裡哼出一聲。

“鼇”這個姓實在耳熟,眼看要下樓了,談善還回頭瞅了一眼。

果然,是鼇庭那小胖子,怎麼變成了酒囊飯袋,還學大人來嫖。

他扭頭扭到一半,身後一聲大喊:“前麵那個,你跑什麼?”

誰停誰傻叉。

談善一步變兩步,跑得更快了。

他不知道自己剛從水裡出來,濕衣貼得緊。回頭時眼角勾得那一下,清水出芙蓉。

鼇庭陷在肉裡的小眼睛一下變大,盛氣淩人:“把他給本少爺抓起來。”

好幾道應答聲:“是。”

什麼鬼東西?

管他的,肯定不是好事,跑了再說。

談善立刻撒腳丫子狂奔,眼看轉角就是樓梯,他一口氣還沒鬆完,正對著的門扉忽然在眼前打開,他走太快差點被拍到鼻子,急停。

長袖飄飄的公子哥從裡麵出來,懷裡抱著一把琴,緊咬下唇,眼圈泛紅。

兩人乍一打了照麵,都一驚。

“你還跑什麼!”

談善一咬牙,貓腰從公子哥身側竄了進去。

香。

極香。

價值千金的沉香。

這是談善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

進門正好對著一道隔簾,簾身輕薄,上麵繪了三兩竹影。他進來卷起一陣氣流,隔簾朝後揚起,一盆蘭花細長的葉映出輪廓,也帶出幾案後的模糊影子,三千青絲風中一揚,又落下。

談善沒來得及細看,案頭一隻紙折飛鳥因為帶進來的風,正好朝他的方向俯衝。

他下意識伸手撈,一撈撈了個正著,聽見身後此起彼伏膝蓋磕在地麵的響聲——“咚咚咚”。

談善心臟猛然一跳,僵硬抬頭。

耳邊聲音離得很遠,是驚慌失措的請罪:

“擾世子清淨,世子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