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蓋見她尷尬,通情達理地拍拍她後背。
“不是瞧不起你。聚義廳有什麼好去的?不過是喝酒吃肉的去處。你一個妙齡大姑娘,山上都是大小夥子,瓜田李下本就不方便。萬一有誰喝醉了,讓你吃虧,豈不是做大哥的不是了?所以啊,不去也罷。這是為你好。你回去歇著吧!”
阮曉露有點傻眼,求助地看看身邊三兄弟。
誰知三兄弟也是一副讚同之色,臉上明明白白寫了四個字:聽大哥的。
晁蓋:“怎麼,我說得不對?”
阮曉露趕緊:“對對對。”
您肌肉多,您說的都對。
可是,聚義廳又不是什麼機密重地。今天晁蓋一拍腦門不讓她去,這頭一開,明天後天怕是又出什麼彆的禁令,這不許去那不許去,那她這梁山來了個寂寞,還不如坐輪椅呢!
水泊梁山是法外狂徒的桃花源,是反抗封建皇權的自由燈塔。然而這“自由”並未蔓延到女眷身上。
“謝大哥關懷,”阮曉露拍馬屁,“不過咱們梁山軍紀嚴明,不至於連個嘍囉都管不住。隻要大哥一句話,肯定不會讓我挨欺負,對不對?”
晁蓋一愣,點點頭,粗聲道:“那當然!”
笑話,他堂堂新任梁山一把手,要是連這點威信都沒有,他這老大還當個鳥?
晁蓋粗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還沒理清楚思路,那邊阮氏兄弟先梗著脖子表態。
“小六,你莫不是不信俺們?誰敢欺負你,俺們讓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便是晁大哥治罪俺們也認!”
“那怎麼會。”晁蓋趕緊揮手,朝身邊小嘍囉傳了第二個命令,“若是有誰敢對阮家姑娘無禮的,不管喝沒喝酒,統統軍法從事!若因給她出頭而鬥毆傷人的,無罪!”
守關的嘍囉齊聲答應,又派了個人跑去傳令。
阮曉露深受感動:“晁大哥真好!——那我能上去啦?”
晁蓋臉上肌肉有點扭曲:“……”
不讓阮小妹上聚義廳喝酒,給出的理由是怕她吃虧。這個可能性已經被他自己給封死了。
這邏輯繞了幾個圈,紮回他自己身上。他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為什麼。
聚義廳,顧名思義,那是英雄好漢乾大事的地方。跑進去個女眷算什麼?
“這個嘛,不是這樣的,休要鑽牛角尖。”老大哥咳嗽一聲,清清嗓子,“不讓你上去,並非擔憂你的安全。姑娘,這聚義廳是英雄豪傑相聚的去處,你一個小姑娘進去,也吃不痛快,也沒的聊,乾嘛給自己找不痛快?”
阮曉露虛心求教:“如何算得上英雄豪傑?”
晁蓋微笑,一瞬間心中湧入許多詞語:器宇軒昂、武功高強、仁善節義、忠孝兩全……
不過,他頭腦再直,也看出這憨妹子在給自己挖坑。這題真不能隨便答。
若論氣質,單一個赤發鬼劉唐,好似閻王殿在逃小鬼,就把整個梁山顏值拉低至少三成。至於各路嘍囉,那臉千奇百怪,不提也罷。
那武功呢,現成一個吳用就不合格。他倒是隨身帶著兩條銅鏈子,上次劉唐和鄆城縣雷橫雷都頭打上架,打得難解難分。吳用當時還是個教書先生,奮勇當先,甩一條銅鏈隔開兩條樸刀,讓全村的小孩敬畏不已,村塾逃課的都少了。
不過隻有晁蓋知道,那銅鏈壓根沒碰到樸刀,而是甩在了吳用自己身上。劉唐和雷橫都打累了,看到有人來勸架,就坡下驢而已。
那之後,吳用的腿跛了三天,身上全是銅鏈子形狀的烏青塊。
晁蓋問他,你不會使銅鏈,為何隨身帶?
吳用哭唧唧地說,那是他嚇唬學生的。
總之,論“武功高強”,吳學究肯定排不上號,說不定連眼前這個蠻閨女都打不過。
晁蓋默默把“武功高強”從“英雄豪傑”的標準裡劃掉。
至於什麼仁善、忠孝……彆人誇誇還成,梁山這一群社會邊緣分子,晁蓋還真沒法昧著良心把他們誇成大好人。
況且,這些品質女流也能有。阮家小妹妹不就孝順得很。三兄弟跑路期間,老娘多虧她照顧。論孝道,多少人還不及她呢。
晁蓋腦筋轉了一圈,看著阮家姑娘無辜眨巴眼,心裡一瞬間犯難。
“英雄豪傑什麼的,說得再多,也是互相吹捧,沒意思。”他最後說,“咱們梁山的英雄,都是要為山寨流血……嗯,為山寨立下功勞,不論大小,才有資格去聚義廳論英雄。”
他說完,摸摸胡子,自覺這段話滴水不漏,很是滿意。
梁山精神秉承人人平等。晁蓋老大哥早就表過態,山寨裡最末流的小嘍囉,就算沒有衝鋒陷陣,哪怕是養馬、燒飯、站崗、掌庫,往大了說,都算為山寨做貢獻,都是有功之人。
聽了晁天王這番話,旁邊站崗守關的小嘍囉都抬頭挺胸,深受激勵。
“所以啊,阮姑娘,不是老哥哥看輕你,你對山寨未有尺寸之功——炸小魚不算哦,山上飲食自有夥夫操辦——若是大喇喇的在聚義廳走來走去,彆的兄弟能沒有微詞?你說是吧?”
晁蓋慈祥地發表了總結陳詞,手一揮,表示結束這個話題。
阮曉露不跟領導頂嘴,心疼自己炸了半天的小魚乾。
從理智上講,她知道自己來到水滸宇宙,不被人當淫`婦剁了就謝天謝地;至於因為家眷的身份,而被各位好漢另眼相待,叫一聲姊妹,那更是應該燒高香。
但是……剛上山就成了二等公民,這梁山一點也不宜居!
*
尷尬沒持續多久,一個小嘍囉呼哧呼哧跑到門口:“報——”
現在的梁山上也沒什麼軍情保密的意識。小嘍囉草草一拱手,然後冒冒失失地說:“查出來了,白勝如今囚在濟州府大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