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夫小心翼翼地進了朱貴酒店。
都知道酒店是黑店,但盜亦有道。酒店常年賣牛肉,百姓家的病牛死牛,可以送到這裡換兩個錢,不用跑手續報官審批;店裡的酒都是違法私釀,價格低廉,廣受歡迎。
因此村民們對這個酒店也並不是避若蛇蠍,偶爾也進去歇歇腳。隻要身上不帶大額財物,言行時莫要提及綠林,就不用擔心酒裡被下蒙汗藥。
阮婆婆躺在房裡。牛大夫給她診了脈,說是時疫。前段時間濟州府已經鬨過一輪了。不過不用擔心,他有現成的藥。
阮曉露覺得這大夫挺靠譜。如今天熱,蚊蟲又多,可不是容易傳染病麼。
梁山跟外頭隔著水泊,有個天然屏障,中招的自然不多,而且都是青年壯漢,自己扛扛就好了。
隻有阮婆婆一個年老體弱的,才需要請大夫。
“這‘清毒丸’,是小人花七天七夜研製出的,專門針對此次時疫。”牛大夫從藥箱裡取出個紙包,“雖說不上藥到病除,起碼會減輕些症狀。老夫人這病,還需要著人精心照料,慢慢的調理……”
阮小七掄起拳頭就要打人。
“不能藥到病除,還看個鳥?你開個藥,讓俺娘明天就好!”
牛大夫也倔:“好漢,小人有多大能耐辦多大事。你不滿意,可以另請高明。”
阮曉露斜了兄弟一眼,讓這醫鬨閉嘴。
“謝謝大夫。這藥多少錢?我們不少你的。”
鄉村醫生報價良心。開了七天的分量,加上診金,收費一貫足錢。
阮曉露沒錢了,隻能給朱貴寫了個欠條。
牛大夫謝了,轉身走。
阮曉露忽然叫道:“留步。”
她開門見山,問:“您這藥丸有多少?我還要買。”
牛大夫不解:“吃七日應該就好了。”
“我給彆人備著。”
方才牛大夫叨叨的時候她就想到,自己跟阮婆婆一上山,怕不是把“時疫”也帶進來了!
雖然自己是個“無症狀”,周圍的滿山大漢也未必都會被病魔擊倒。但凡事都有例外。萬一山上大規模爆疫,以梁山的人口基數,怎麼也得有百十個重症、死亡吧?
未雨綢繆,總不會多餘。
牛大夫聽她一解釋,立刻懂了,笑成一朵菊花:“姑娘想得周全。八百人的藥量,小人讓徒弟加班加點,三天可以炮製完畢。隻不過近日藥材漲價,小人算算……”
阮小七還沒弄明白呢:“姐,你買那麼多藥丸作甚?娘又不拿它當飯吃。”
“……需錢五百貫。”
阮曉露沉默。
*
“五百貫?嗬嗬,姑娘說笑。”
不出意料,領導們聽了阮曉露的陳述,一致認為這五百貫不該花。
咚咚咚,劉唐拍拍自己胸脯胳膊上的肌肉,飄著一頭黑紅相間的秀發,自信地告訴她:“我們好漢天天不近女色,日日打煞氣力,瘟神見了躲著走,妹子你放心吧!”
晁蓋體貼地加了一句:“那清瘟的藥,你自己備上幾丸便是了。對了,給吳學究也買上幾丸。周老三,給他們各支一貫錢。”
一旁搖扇子的吳用:“……”
阮曉露沒脾氣,領了一貫錢。
晁蓋當地主的時候大手大腳,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眼下身係千八百人的衣食責任,也前所未有地變成了鐵公雞。莫說庫房裡如今拿不出五百貫,就算有,還不如讓全山小嘍囉多吃幾個月的飯。
*
阮曉露回到自己的客館,專心伺候老娘。
鄉村醫生的藥,雖無奇效,卻也給力。最起碼嘔吐止住,渾身沒那麼難受了。阮曉露再按照自己的經驗,讓病人多喝水,多休息,剩下的就靠自身免疫力吧。
托她辦事的嘍囉大哥們很賣力。幾天工夫,院牆整修一新,地麵平整,滋生蚊蟲的水坑也填平了。
阮曉露在平整的地麵上鋪個攤,分發“快遞”。
何成大哥領到了五包酸菜,塞一片在嘴裡,當場熱淚盈眶,哼起家鄉的小調來。彆人想討一片,他凶著不給。
幾個好賭的嘍囉領到了全新、不缺數的葉子牌,喜出望外,當即吆三喝四地開了一局過癮,還邀請阮曉露一起參加。阮曉露欣然入局,還沒弄清規則就輸了十貫錢。
她兩手一攤,作勢發怒。
嘍囉們忙笑道:“不要你還,不要你還!就圖個爽快,哈哈哈!”
笑話,朝她追債,女俠自己不用動手,阮氏三雄得把他們按在水裡吃魚屎。
其餘幾位的任務也都圓滿完成。
……
“給令尊令堂燒了一千貫紙錢。墳頭土一捧,大哥收好。”
“那位郭家小姐已經去世了。墳頭土一捧,大哥收好。”
“重新給你們王家祖墳上種了幾棵樹。墳頭土一捧,大哥收好。”
……
猛男落淚,鐵漢柔情。院子裡嗚嗚咽咽,哭成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