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嘍囉笑話她:“娘子這就外行了。鮮魚好吃是好吃,但如今天氣熱,養不得半日便得死,死了便壞,白費力氣。若都醃了,也就多保存三五日,咱山上吃不得這許多。”
阮曉露歎息。沒有冰箱冷鏈的世界啊。
不過她早有計較:“不妨事,儘管捕。我也是打漁的,今兒看看各位大哥的本事。”
說著腿一盤,笑眯眯做觀摩狀。
眾嘍囉應一聲,船尾拖出漁網,爭著在大姑娘麵前顯擺。過不多時,幾十艘船上活蹦亂跳,魚鱗反光,大豐收。
阮曉露揀出二十條留下,請大夥將剩下的近千斤鮮魚集中裝了三條船,係在一起。
“你們先回。記著按我方才的訣竅劃船!”
阮小七詫異:“姐,你去乾嘛?”
“賣魚啊。”阮曉露答得理所當然,“今兒鎮子上又開集。鮮鯉魚八十文一斤。你們不能出泊子,我腦袋上又沒懸賞。放心,賣來的錢我不獨吞,都教你們得好處。”
“不不不是錢的問題。”阮小七連忙擋她船前:“這一千來斤魚,你一個人如何賣得?”
“當然不是我一個人。上次咱們歇腳那客店,我跟那李小二說好了。讓他幫忙賣,給他一成辛苦費。客店裡來往人多,不愁賣不出去。”
阮小七張嘴合不上:“你啥時候跟李小二說的這些?”
“你撒酒瘋的時候。”
“……”
“人家好心不揭穿你身份,總得給點封口費吧?”
*
石碣村鎮有集市,遠看一排草棚,挑出茶湯、好酒、鞋帽之類的各色挑子;客館裡歇著各路商旅,時常聽到驢子打鳴;草棚後麵便是運河水路,泊著三五十艘船。因著緊鄰梁山泊,左近鄉村也是港汊縱橫,倒有些江南水鄉的味道。
阮曉露泊了船,將那幾十條活鯉魚用簍子兜在水裡,支了個攤。
當阮小六還是憨妹子的時候,就時常來集市賣魚。一天辛苦過秤,收幾個錢,換成糧食、菜蔬和鹽,帶回家,和老娘對坐而食。
此刻她調動記憶,來到散商小戶常用的攤位,輕車熟路。
隻不過,賣這麼多、這麼大的魚,還是頭一回。
“活鯉魚哎——十五斤、二十斤,活蹦亂跳的大鯉魚喲——”
阮曉露熟練地擺好杆秤,扯開嗓子吆喝。
沒多時,一個老鄉大爺好奇地停下腳步。
“小娘子,哪裡來的?”
“石碣村。”阮曉露頭也不抬,“家裡隻有我娘倆,從小兒拋頭露麵多了,您見笑。”
老鄉唏噓兩句,又細看那魚,吸一口氣。
“這麼大的魚,是你捕的?哪裡捕的?“
老鄉大爺挺能嘮。阮曉露虛虛往後一指,笑道:“守著這麼大一汪水,總得有幾個成精的吧?”
大爺卻變了臉色,彎下腰,壓低了聲音。
“噓,娘子莫高聲!你年紀小,怕是不知。這等十幾斤的大鯉魚,隻除梁山泊裡便有。自從泊子裡來了一夥強人,打家劫舍,搶擄來往客人,更是不容打漁,官司禁他不得。這等新鮮大魚,我已三五年沒在集上見過了!娘子,你這魚是誰人打來?可要教他千萬小心,休要誤入梁山泊地界,免得撞上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大王!小人多嘴,娘子莫怪啊。”
阮曉露點點頭。大爺的確是好心提醒,彆為了幾條大魚,給自己招禍。
從王倫時代開始,好漢們占山為王,連帶著將水泊也劃歸己有,不許尋常人等靠近。偌大梁山,壟斷著八百裡湖泊的水產資源,隻是看個風景,從來想不到開發利用。
而石碣村的村民們就時常抱怨,說自從梁山泊來了山大王,讓附近漁戶都絕了衣飯,日子愈發揭不開鍋。
往年唾手可得的十幾斤一尾鮮鯉魚,自此在集市上絕跡。尋常人家宴客,能拿出五六斤的魚,已屬闊氣。
阮曉露笑道:“老丈您多慮。我這魚不是梁山泊的。上個月下暴雨,在梁山泊邊上衝出幾條新的水道池塘,裡頭有不少大鯉魚,想來是被雨水從衝進來的。我也是偶然發現那個去處,旁人不知道。”
老鄉聽說這些魚並非梁山戶口,大大鬆了口氣。
“我就說嘛,你一個女娃也沒膽子到梁山泊去。哈哈!給我稱一尾。我讓渾家回去做湯!”
看著大鯉魚,老鄉大爺勾起懷舊之思,二話沒說就掏錢。
十七斤的大魚足有半人長,翻著肚皮,在大爺手裡掙紮亂跳,活像一個不肯回家的熊孩子,很是鬨出一番動靜。
很快,集市上的人都發現——
“有個小娘子,她賣十幾斤的大鯉魚!”
一傳十十傳百,攤子前麵很快水泄不通。
“他娘的,恁地大!”
“這魚得有五年了……不不,七年!十年!”
“今天算是開眼界了!正好明天老爺子做壽,給我來一尾!”
大型鯉魚重現江湖,沒一刻,引發搶購潮。
當然,也有人旁敲側擊,問她除了梁山泊,還有哪裡能尋得此等大魚。
阮曉露當然是諱莫如深:“恕小的不能說。我還要賺錢呐。”
一個財主管家腆著肚子擠進來,說他家老爺開筵席,要對付二十尾十五斤以上的鯉魚。
“要金色的!把金色的都給我留下!彆人不許搶!這是張員外家要的!”
阮曉露也沒想到,梁山泊裡到處漫遊的大魚,拿到外頭竟是如此稀缺。但她也沒昏頭,高聲應道:“金色的可以!要加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