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恩的手法相當的熟練，即便以夏年的視角來看，也稱得上是無可挑剔。

不過這也很正常，畢竟任何一個感染科義體醫生都絕對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真是一幫無可救藥的蠢貨！感染科的床位都快不夠他們躺了，還是一個又一個排著隊去安裝這些電子垃圾！”老唐恩從病人的胸腔裡順利取出了帶著血的海威森六型反應協調器，當啷一聲扔進了一旁的金屬盤，隨後他將創傷修複燈拉了下來，對準了病人被打開的、血肉模糊的胸膛，回過頭瞪著夏年：“沒裝義體就活不下去，是嗎？！”

“當然不是。”夏年說道，“我就沒裝。”

但是沒裝義體的她確實是快要活不下去了。

……當然這話可不敢在這時候說。

老唐恩：“症狀是什麼？”

夏年：“啊？”

“感染症狀！”老唐恩很不滿夏年的發呆，聲音頓時響了不少，震得夏年鼓膜隱隱作痛。

“……力量和速度強化，喉嚨處長出了一個肉瘤，呈現出人的五官，攻擊性極強。”夏年連忙說道。

“真他媽的五花八門各顯神通。”老唐恩後退了兩步，抬了抬下巴指向手術台：“你來，你的病人。”

夏年沒有推辭，她從車內的儲物箱裡拿出一個外置醫用輔助型AR眼鏡，熟練地戴上，調整了一下半自動外科手術裝置，打開了消毒燈。

係統十分感歎：【這也太熟練了。你穿越之前也是乾這個的？】

【當然不是。】夏年說道，【我修拖拉機的。】

係統：【……】

隨後，在老唐恩凶巴巴的、警惕的目光的注視下，夏年動作迅速麻利地解決了病人胸腔內剩餘的“小問題”，偶爾還能空出腦袋來回答老唐恩的問題。

“感染部位是咽喉？”老唐恩拿著已經清理過的海森威六型，敲了敲自己的技術眼鏡，鏡片上立刻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數據流，“沒傳染到這垃圾玩意兒，哼，算他好運。”

“咽喉。”夏年說道，“並且已經淺層失控過一次了，推測應該是E級感染。”

感染自下而上分為Epsilon、Delta、Beta、Alpha、Omega五個等級，簡稱為E、D、B、A、O級，沒有C。危險程度依次上升，但失控概率卻因人而異。有些E級的感染者可能失控了七八回，而O級的感染者卻可能從未失控過。

當然，O級的感染者本來就極為少見，而且從原則上來說，一經發現，不管是否失控都立刻秘密處決——畢竟，萬一O級的感染者失控了沒能立刻處理，那可能就是萬人死亡級彆的大災難了。

反正O級感染者本身也活不了幾年了，早死還能早超生呢。

“手法還湊合。”老唐恩瞥了一眼病人在創傷修複燈下迅速愈合的創口，十分勉強地說道，“看樣子你沒把從中央學院裡學到的東西跟著你那執業證一起丟掉。”

“我還是想回去的。”夏年將沾著血的手套脫了下來，扔在了清潔箱中，朝著老唐恩笑了笑，“畢竟，這是一個很有意義的職業。”

“說得好聽，有意義的前提是有足夠的職業操守和責任心，這是比命還重要的東西！”老唐恩毫不客氣地說道。

夏年也不接話，隻是笑。

救護車此刻已經停在了診所內，後門打開，兩個浮空的機器人立刻飄了過來，抬起放置在手術台上的擔架，連帶著病人一起去了病房區。

唐恩義體診所主要以感染科為主。現在這個年代，大部分病症都可以直接用醫療機械自動治愈，甚至街頭的醫療站都有租用的小手術自動設備，創傷也隻需要用修複燈照一照就能好得七七八八。這可比去醫院裡找醫生便宜。

因此，越來越多的醫生都投入到了基礎醫學、義體醫學和義體工程的研究之中，這就導致醫院和診所內正兒八經的醫生越來越少，尤其是第六區，乾活的大多都是相當萬能又一本萬利的醫用機器人。

要真是遇到了醫用機器人和先進醫療設備都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症，再找醫生也不遲——但到了這種時候，醫療費用往往就不是第六區的人能負擔得起的了。

夏年也下了車，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十分有禮貌地問道：“唐恩醫生，請問這附近最近的可以借宿的地方……”

“借宿什麼？”老唐恩打斷了她，他那雙像是探照燈一樣瞪大的眼睛望了過來，“你的病人還在這！”

“哦……”夏年頓了一下，試探性地問道：“所以……”

“怎麼，不願意留？”老唐恩瞪著她，“不願意就滾蛋！”

“哦！”夏年驚喜地說道，那驚訝的模樣就像她完全沒想到似得，“這……我可以留下嗎？”

老頭兒哼哼唧唧地說道：“你最好彆把你老東家的壞毛病帶到這裡來，被我發現一次，你就彆想在第六區混了。”

“放心，絕不會。”夏年乖巧道。

見她態度十分良好，老唐恩的臉色也稍微緩和了一些。

老唐恩說道，“工資一個月五千，沒有休息日！”

“那吃住……”

“自己去租房！”老頭氣鼓鼓地瞪著她，像是很不滿夏年居然還想爭取福利，“怎麼，你還想讓我報銷房租！？告訴你，要不是因為第六區招不到感染科義體醫生，我才不會——”

結果老頭兒就這麼對上了夏年笑嘻嘻的小臉，和一雙像是有光的眼睛。

他那糟糕的態度和帶刺的話語就像全都紮在了棉花上。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老唐恩又瞪了夏年好一會兒，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眼神和臉色似乎都稍微柔和了一些。

他轉身去了病房區，還不忘喝道：“彆愣著，跟過來！”

【嘖……真是個脾氣暴躁的周扒皮，你真要在這裡給他打工嗎？恐怕會很累哎。】係統說道。

【好耶，有工作啦！】夏年完全無視了係統的吐槽，開心地在腦內歡呼了起來。

係統說道：【你真覺得在這工作合適？在我看來，還不如綁定……】

夏年當機立斷打斷了係統的吟唱，反問：【你覺得伊芙警官怎麼樣？】

係統：【應該是個好人吧？她還提醒你專利的事情，還主動幫你推薦給這臭老頭。】

夏年微笑道：【是啊，人美心善又正直。你注意到她對老頭兒的態度了嗎？她很尊敬他。你既然認可伊芙，那你就應該更加認可伊芙尊敬的人才對。】

一句話，硬控了係統整整一分鐘。

半晌後，它才說道：【真沒想到。】

夏年疑惑：【嗯？】

係統：【我以為你來第六區會水土不服的。畢竟，你以前幾乎都是在第二區……甚至是第一區，不是嗎？】

夏年回憶了一下自己曾經的那些賬號，搖了搖頭。

【第二區並沒有那麼好，第六區也沒有那麼差。】她說道，【但無論是第二區還是第六區，待人接物的秘訣都是一樣的。】

【什麼秘訣？】係統好奇道。

夏年遙遙望了一眼病房區內裝著奇形怪狀義體的感染者們，微微一笑。

【……真誠，互相理解，再加一點點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