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老唐恩剛好從裡麵走了出來，抬眼看向她。

“……他怎麼樣了？”夏年沒忍住問道。

老唐恩抬起眼睛瞥了瞥她，輕哼一聲：“他放棄治療了。”

夏年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老唐恩繼續說道：“明天就把他的感染抑製劑停了吧，留在診所觀察一段時間，沒問題就放他走，有問題的話……就移交治安管理局感染者控製部。”

看著老唐恩離開的背影，夏年像是被釘住了，半晌沒有動靜。

【……我想，】她說道，【我大概知道，為什麼唐恩醫生總是如此憤怒了。】

【你得快些適應。】係統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不然，你是沒辦法過好自己的小日子的。】

【是適應，還是麻木？】

【沒什麼區彆。】

【停了感染抑製劑，他的症狀一時半會兒不可能消下去。】夏年說道，【……他隻會把自己拖死。】

【但你也沒有辦法，不是嗎？】係統說道，【你能自製一個簡單的EMP手雷，但你能自製感染抑製劑嗎？】

夏年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升級讓你進步了不少啊。】她說道，【當初你都不認識EMP。】

【以前我隻是個半成品。】

【那你現在是完成品了？】

【依然是半成品。】係統說道，【所以，你能自製感染抑製劑嗎？】

夏年沉默了。

係統也陪著她一起沉默。

實際上，夏年並不是沒有辦法自製感染抑製劑，隻是……這種藥物之所以昂貴且稀少，一針售價可以達到一千元以上，就是因為其中含有微量的芬克鯨骨髓提取物。

在兩百多年前，海平麵上漲淹沒了80%的陸地，海洋的生態環境巨變，導致芬克鯨一度到了瀕臨滅絕的境地，因此產量極其稀少，且基本都被某家大公司給壟斷了，在原材料上，就已經產生了相當高的溢價。

而感染抑製劑本身的配方也掌握在全球最大的醫藥公司奧卡西公司手裡，於是第二次溢價產生，造就了感染抑製劑昂貴到窮人根本打不起的高價。一針一千多，感染期間每天都要注射抑製劑，一個月下來就是四五萬。

要知道，第六區的年薪中位數也就三四萬而已。四五萬的價格，幾乎是一個人省吃儉用兩三年年的積蓄。而且就臨星城目前的負債率來看，能輕鬆拿出這筆錢的人少之又少。

……不過，對於夏年而言，奧卡西感染抑製劑的配方並不是最優解。

如果能搞到芬克鯨骨髓這個不可替代的原材料，夏年甚至能做出低成本的感染抑製劑平替。

可是要上哪去弄芬克鯨骨髓提取物呢？

……所以說，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這話放在現在的夏年身上真的是再合適不過了。

……

當天下班之後，夏年順著街道走回了半月巷。

連綿的陰雨已經停了，路麵上卻依然潮濕一片。

此時此刻已經是晚上十點半，夏年在大路上走著，儘量讓自己不要去注意從小巷裡麵傳來的奇怪的聲音。

……有毆打時造成的擊打聲，有慘叫聲，有聽起來無比淒慘的哭聲，還有一些癮君子陷入夢鄉後的咕噥聲和胡言亂語聲。

甚至還有人見夏年走過，吹著口哨說道：“嘿，妹子，過來玩玩啊！”

夏年全當沒聽見，加快了腳步。

路燈昏暗，在街道的昏暗角落裡，時不時有老鼠從夏年的腳邊奔跑過去。

“這些小動物的生命力可真是頑強啊。”夏年感歎道。

星球的環境早就不那麼適合動物生存了，在海平麵上升淹沒了大部分陸地之後，很多動物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然而，在大街小巷不見光的潮濕角落裡，老鼠和蟑螂卻生生不息，繁衍了一窩又一窩。

由於路邊連著幾個路燈年久失修，夏年還險些踢到了路邊一個流浪漢的腳，把自己給絆一跤。

“第六區的政府已經窮成這個樣子了？路燈都不修……”夏年在路口的儘端轉了個彎，進入了交通主乾道。

她抬起頭，看向了臨星城的夜空。

她看見全息投影的廣告在夜空中閃爍著，表麵放映著廣告影片的飛艇緩慢從第六區的上空飛翔而過，絢爛的、五顏六色的光芒四處照耀著，仿佛公司為這座城市的底層搭建的一座五彩斑斕、令人目眩神迷的彩虹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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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廣告和夏年其實沒有什麼關係，畢竟她此刻的經濟狀況屬實堪憂。

夏年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到第六區來打這種廣告，可能確實是因為錢多了沒地方燒吧。

不過，往好處想，這倒也為第六區帶來了一點好處。

……比如，這條大街有了這些廣告和霓虹燈牌的照射，總算不像剛才那麼昏暗、容易摔倒了。

【人類可真有趣。】

【怎麼突然這麼說？】

【他們寧可花大價錢把一整片夜空都用廣告給填滿，也不願意花一點點錢修繕路燈。就如同他們明明有一盞燈，卻偏偏要在白天打開，晚上關閉。】

於是，明亮之處愈加明亮，昏黑之處愈加昏黑。

夏年沒有說話，她的腳步慢了下來，抬起頭看向天空。

【……是啊，全都是廣告。】她說道，【都看不見星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