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憲見狀,也不管它會不會一口吞掉自己的手,趕緊把它的腦袋按低,一直按進雪地裡!
他粗暴而慌亂地用一堆堆的雪給它降溫:“你冷靜冷靜!我是個人!是個人!”
龍大概是覺得舒服,全身都一動不動。
雪憲一不做二不休,匍匐身體繞著它的大腦袋往上堆雪,忙得身上都來汗了,才把這頭龍的腦袋全都用雪埋了起來。
從遠處看去,龍銀白色的身體和雪地融為一體,就像一塊隆起的雪地般毫無違和感。
“嗚。”
龍喉嚨裡發出短促的聲響,腦袋上的雪隨之震動。
“你不要動!”雪憲慌忙又給它糊了一堆補上。
過了很久,雪憲剛恢複知覺的身體都冷得劇烈發抖了,這頭幼龍才徹底平靜了。
它從雪堆中拔出碩大的頭顱,像其它動物一樣,用力甩起頭部和身體來。
龍身上頭上的雪都甩了雪憲一身,給他劈頭蓋臉地下了場專屬大雪。
雪憲邊躲邊嗬斥:“喂喂喂!你夠了!不要得寸進尺!”
怕它又用舌頭來舔自己,雪憲用手臂擋著臉好一會兒,才警惕地去看它。
這頭龍坐在雪地裡,低頭看著眼前的人類。
它的眼睛已經褪去了血紅,恢複為那種澄澈的燦金色。因為這種瞳色與一身銀白的鱗甲,被它注視的時候,讓人總覺得心思難測,高不可攀。
冰冷、危險而陌生。
雪憲的腿其實有點打顫了。
“嗚。”
同樣短促的一聲嗚咽,幼龍衝著雪憲,歪了歪頭。
雪憲:“……”
然後,他從身上到臉上,又被這頭幼龍用巨大的舌頭舔了一遍。
*
雪憲很生氣。
他在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夜色沉沉,四周一片白茫茫,往哪邊看去都是絕望。
那頭龍在他身邊不遠不近地跟著。
雖然還是頭幼龍,但體型龐大,就像是某種大型雪怪。
人類太渺小,龍跟得很輕鬆,雪憲得走上好一陣的距離,那頭幼龍卻隻要邁開龍爪,再撲棱幾下翅膀,就能輕鬆地跟上來。
龍翼扇動裹挾著雪花的寒風。
它又追上來了。
雪憲再一次被風刮起外袍,吹了個透心涼。這他已經不躲了,彎下腰摳了一大坨雪做成雪球,然後哆哆嗦嗦地轉身,把雪球往龍身上砸去。
力氣大小,雪球沒砸中。
一聲悶響後碎在了離龍兩三米的位置。
它低頭嗅了嗅,金燦燦的眼睛盯著那坨碎掉的雪,可能當成了某種玩具。
“彆跟著我了!”雪憲憤怒地喊道,“你走開!”
龍立著身子,把視線放在了雪憲身上。
雪憲一喊,臉就再次氣紅了。
龍的唾液中不知是否有奇特的成分,雪憲被舔過一遍,竟然暫時沒那麼冷了。但在這種極端氣候下,作為人類的他穿得還是過於單薄,所以身體其實一直都在發抖,必須得回到溫暖的環境裡。
人的願望龍卻完全不理解,無論雪憲如何對他要求把自己送回雨林去,它都隻歪著頭,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十幾分鐘前,雪憲還以為它歪頭是在表示好感,所以才強忍著不適讓他舔自己,努力摒棄之前對它的偏見,心想終究是自己給這龍吃了那種果子在先,它失去思考能力也是情有可原。
“你把我送回去好不好?”他仰著頭,對它曉之以理,“我們不是說好的嗎?還是你理解錯了?我是說,隻要我幫你想辦法弄掉那根鋼柱,你就把水行艇讓給我,我們各回各家,不是讓你把我抓走!”
幼龍隻顧著來嗅他,好像很滿意他身上都是它的味道。
“你彆聞我了!”雪憲不得不一邊躲開,一邊捧著它的腦袋,“你聽我說!現在你已經清醒了,答應我的事都能記起來了吧?”
幼龍眨了眨眼,燦金色的眸子映出雪憲的模樣。
雪憲說:“你看,我是人類,我來自海的對岸,我得回到屬於我的地方去,我不能留在這裡。就像你一樣,你也該回到你的父母身邊,去找你的家族成員。”
幼龍聽到這裡,忽然掙開雪憲的手,仰頭長嚎了一聲。
嚎叫聲在空曠的雪原上回蕩。
悠揚孤寂。
雪憲鼻子發酸,眼睛忽然紅了:“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回家。你能不能送我回到那個雨林去?如果你不想去也沒關係,把我放在附近也可以,我會自己想辦法回到湖泊那裡的。”
幼龍複又低下頭來。
它對著雪憲,就像聽不明白一樣,眼睛一眨不眨。
眼淚從少年臉上一顆顆掉落,落入雪地裡消失不見。
他啜泣著懇求:“給你吃那些果子是我不對,可是它對傷口真的很有效果不是嗎?至少你已經脫離了困境,你自由了。我不能留在這裡,我也想要回家,我知道你聽得懂,你一定聽得懂……”
龍卻隻是舔掉他的眼淚,因為用力過猛,還把他舔得又摔了個屁股蹲。
雪憲氣不打一處來,知道這頭不講信用的龍是不會把他送回去了,決定自力更生。
他抬頭看著滿天的星子,想要從中分辨方向,又試圖去打開自己手上的手環,可是手環依舊沒有信號,失去星圖的核對,他根本無法從這麼複雜的星空中找到回家的方向,更彆提那個隱沒在這片龍嶼中的雨林了。
可是這頭幼龍一直跟在他的身後。
很難想象它長得那麼高冷可怕,卻被他用雪球砸了也不走開,每被趕一次,它就停下來,等他走遠了,它才又扇動雙翼跟上。
難道就因為救過它一次,它就把他當成什麼恩人了?
雪憲一點也不需要!
見龍不走,他也不想趕了,隻抱緊了雙臂呼出熱氣,一步一步行走在雪原中。
一人一龍就這樣走了大半個小時。
最後,雪憲暈倒在了雪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