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意思?
雪憲又冷又怕,輕微地發著抖。
但那幼龍踩著不斷垮塌的積雪,伸長了脖子,又用吻部推了推那隻水獺,推到雪憲的手邊。
“嗚。”
它不滿地低吼,發出了催促雪憲進食的聲音。
雪憲不可置信地想,難道這頭幼龍認為他是出來捕獵的嗎?
動物的思維簡單,作為一方霸主,獸性橫行的龍更是直接粗暴,它或許認為這名弱小的人類不喜歡它捕食的魚肉,所以才冒著嚴寒走出洞穴自己捕獵。
這種行為嚴重挑釁了龍的權威。
幼龍低低地吼完,又來看雪憲。
它的眼神落在雪憲身上,與在洞中時沒什麼區彆的。
雪憲反複確認,一顆怦怦亂跳的、緊縮的心才逐漸開始緩和,忍不住在心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頭幼龍原來真的沒有發現他要逃跑啊。
不過,雪憲卻仍然感到後怕。
他冒著幾乎被凍死的危險,好不容易才走了這麼遠,這頭幼龍卻輕易地就找到了他。
而且對人類來說,雪域實在是太大了,這種極寒天氣危機四伏,他獨自一人能走到哪裡去呢?
雪憲渾身冰冷,不敢看身邊那具水獺的屍體,奮力從坍塌處爬上了縫隙。
無數念頭在腦海中交替閃過。
一時間萬念俱灰。
他沒走幾步,背後就再次傳來了龍的聲音。他沒有理它,也不想再被龍爪擒住腰身老鷹抓小雞似的抓回去,徑自走入了茂密的樹林。
在樹林裡,幼龍無法展開雙翼飛行,也沒辦法一下子就抓住雪憲。
雪憲扶著樹乾前進,聽到背後傳來嘈雜巨響,雪風飛舞,仿佛天崩地裂。
他一回頭,就看到那頭行動困難的幼龍正靠著一身蠻力往他的方向橫衝直撞,所過之處壓倒了一大片樹木,野蠻又暴力。
“你彆跟著我了!”
和上次一樣,雪憲衝身後大喊。
那頭幼龍便停了停,好像真的不跟了。
可是等他一邁步,身後那轟隆隆的樹木倒塌聲便再次響起。
這點也和上次一樣。
龍才不管人類的想法。
雪憲又走過幾座小雪丘。
雪域的天氣變化莫測,剛才還算晴朗,轉眼間就又開始下雪了。一陣陣的雪風刮得雪憲幾乎凍成了冰棍,睫毛與頭發結的冰渣幾乎遮擋了視線,齒關開始打架,整個人也被凍得不停發抖。
幼龍跟在雪憲的後麵。
見他再次回頭,它就再次停下,若無其事地坐在雪地裡看著他。
它的吻部還有水獺的血跡,龍翼好好地收在身側,隻在雪地中留下兩道深深的痕跡,看起來毫無攻擊,甚至有點乖。
雪憲抬起手腕,他的手環依舊信號全無,一片死寂。
天地間安靜如斯,一如這冰雪世界。
強烈的孤寂感湧上心頭,無論從哪個方向看去都是雪,隻有雪。而他在距離棲息大陸十萬八千裡的地方,獨自一人前行。
雪憲覺得絕望,甚至想要哭。
“嗚嗚嗚……”他沒忍住哽咽,跪在了雪地裡。
可能是怕他再次昏過去,幼龍還是慢慢地挪了過來。
雪憲沒空理會它,它卻又用舌頭舔了雪憲的臉,很有耐心。
“走開。”雪憲喝道。
“咕。”幼龍舔到人類眼淚的味道,興致勃勃地舔了又舔。
雪憲被不知輕重的龍推倒了。
他整個人躺在雪地裡,放棄掙紮,就那麼看著龍,眼神都失去了生氣。
寒冷侵襲他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個細胞,讓他意識到,他根本什麼也改變不了。
求生的意誌還是讓雪憲慢慢地走回了溶洞。
走到一半時,雪原上掠過巨大的陰影,是那頭幼龍低低地飛在了他的上方,不時盤旋,如影隨形。
回到溶洞後很久,雪憲才逐漸暖和過來,手腳也慢慢恢複了知覺。
洞中的地麵上扔著一些新鮮的魚,看起來是幼龍剛剛才抓回來的。
幼龍回到洞中,應該是發現了雪憲不在,所以才會重新出去,並追隨者雪憲的氣味找到了他。
雪憲並不想吃東西,隻清理了一些之前剩下的魚骨魚頭等,想拿出洞外掩埋,無論如何,人總得待在乾淨的環境裡。
幼龍以為雪憲又要出去“捕獵”了,在雪憲經過它時,它發出了頗具威脅性的低吼,還齜牙咧嘴地露出凶相。
“我不是要去捕獵。”雪憲拖著魚骨,語氣低落,“你到底想乾什麼啊?”
“你是想要我陪你玩嗎?還是想把我留下來做什麼?我就算現在不走,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裡的……”
幼龍瞪著金瞳,雖然不理解雪憲說的是什麼意思,但還是收起了密密的尖牙。
雪憲是真的暫時不打算走了。
走出溶洞的那段時間雖然沒什麼收獲,但回來的路上雪憲想清楚了一件事——靠他的力量是根本無法穿越雪域的。
沒有目標方向、不知目的地在何處,極度的寒冷與處處隱藏的危險,大自然裡任何狀況都能輕易地讓他丟掉性命。不管他願不願意,目前他都得靠著這頭龍才能生存。
而他得活下去。
好在,這頭龍還小,似乎對他真的沒有什麼惡意。
雪憲心事重重地處理完洞中的殘渣,又強迫自己吃了一些魚肉,就縮在角落裡沉沉睡了。
*
相比較雨林中的潮濕柔軟,溶洞中的地麵要堅硬很多,雪憲在洞中的兩天,常常渾身酸痛地醒來,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休息得非常難受。
偶爾他會在半夢半醒間叫蜜兒的名字,委屈地啜泣,睜眼看見漆黑的溶洞後,他又警覺地收起軟弱,強迫自己堅強一點,再堅強一點。
餓了,就吃一些魚肉,渴了,就去外麵采一些乾淨的雪解渴。
和野獸一起在溶洞中生活非常無趣,但雪憲從沒停止思考。
期間,幼龍也捕獲了很多新的獵物。
龍沒有天敵,天生就是這顆星球上最強大的殺手,不管是什麼獵物,隻要它們想,就能全部變為腹中之物。
它豢養的人類不喜歡它的喂食,這一點似乎嚴重打擊了幼龍作為獵手的信心。
所以接下來的每一天,幼龍帶回溶洞的獵物都花樣百出,每一次都不一樣。
有三米長的變異雪狼、百斤重的熊、體形嬌小但很肥碩的鬆鼠,還有不知道在哪兒抓回來的野兔。
雪憲感到震驚,猜想這麼下去,這附近所有的物種都要遭殃了。
未免獵物死得太快不夠新鮮,幼龍每次都並不給它們造成致命傷,通常都是等抓回到溶洞後,才殘忍地用尖牙或利爪撕碎它們。
每一次處理完獵物,幼龍都會把血淋淋的肉往雪憲的麵前拱,絲毫不護食,也不吝嗇。
這下雪憲確定了,這頭幼龍是真的在認真喂養他,並且非常擔心他餓死。
雪憲:“……”
這可怎麼辦。
好好的一頭龍,怎麼就對喂養人類感上興趣了呢?
未經烹飪的動物肉雪憲真的無法接受,因此幼龍帶回來的花樣再多,他也依舊隻吃了一些剩下的魚肉。
“我不要。”雪憲氣悶地說,“你自己吃吧。”
幼龍也不客氣,張開大嘴,把那些獵物都吃得乾乾淨淨,隻留下滿地血腥。
有一次,幼龍捕到了一種鼠兔。
鼠兔對龍來說太小了,比野兔還要小很多,塞龍的牙縫都不夠,所以它們通常會無視這樣的獵物。可是抓這種小獵物很有難度,幼龍應該費了不少力氣,看見自己喂養的人類還是不吃,它的喉嚨裡就發出了焦躁的聲音。
“咕?”
它雙翼在地麵摩擦撲騰,似乎又要準備出去了。
對喂食人類這件事,幼龍表現得儘心儘力,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