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追風何等樣人,一看他的臉色也知道他瞧不上,連忙磕頭道:“小的知道爺瞧不上這點銀子,要不爺看上哪一處,小的們願追隨爺,一同掙點錢花。”
江清流氣得一腳踹過去,畢竟是武林盟主,這廝把自己當成江洋大盜了不成?邢追風半天沒敢再吭氣,見他臉色實在是不好,方才小心翼翼地道:“爺您這身武藝,何愁沒有銀子,小的給您指個地方。這裡往東不到二十裡,就是洛陽駐軍的營地。他們的糧草、軍餉,大都屯在營地旁邊四五裡遠的地方。以爺您這身手,若要銀子,那還是手到擒來?”
江清流一腳將他踹了個跟鬥,也不敢多留,隻怕有人認出自己。踹完之後,他大步往前走,走出不到十步,突然轉身。邢追風隻以為他要殺自己滅口,直嚇得渾身發抖,站都站不起來。
江清流卻隻是走到他麵前,一彎腰撿起那兩百兩銀子,誰也不看,逃也似地跑了。
……
雖然蒼蠅再小也是肉,但是兩百兩夠乾什麼呢?若是平時,還不抵一匹良駒。而沉碧山莊,他的座騎吃的特等草料,一天就得五六兩銀子。
江清流也顧不得許多,先去石斛齋找到商天良。然後他發現薄野景行一天的飲食所需,是一百八十兩。
二百兩,也就夠她吃一天的。
他把薄野景行安頓在一處農家小院,這裡的男人以牧羊為生——這樣窮苦的地方,也沒什麼江湖人士來往。江家連耳線也懶得布。他雖然賺錢不在行,對各大門派的眼線布置卻是知之甚詳。
江清流匆忙把這一天的口糧送到薄野景行的院子裡。薄野景行如同乾枯的花草,簡直是漸漸失了水分的樣子。江清流急忙欲化胭脂丸,然這農婦家中也沒有像樣的酒。
酒鋪離這裡約有二十二裡路,其中還有頗長一段山路。但是有什麼辦法,他隻好又前去打酒。化胭脂丸的酒要求必須是陳年佳釀,劣等酒肯定是不行的。
可是如此偏僻的地方,哪裡找得到什麼好酒?
江清流在酒鋪找了好一陣,最後還是酒鋪的老板娘拿出了自己家釀的五穀酒。江清流問酒價,酒鋪的老板娘卻是笑笑:“這酒是當年我懷我小兒子的時候親手釀的。可惜他沒那個福氣到這個世上。現在都十四年啦。如今既然是娘子孕中所需,公子便自行取用吧。”
江清流這才道了謝,抱著酒壇又走了二十二裡的路趕回小院。
小院外是土圍牆,裡間四個房間。農婦吳氏平時住東廂房,她丈夫早逝,膝下有個十二歲的小女兒,平時母女倆活在山裡,因路途不便,極少外出,生活十分清苦。
江清流也正是看中這一點,甚為放心。
如今江清流將薄野景行寄養在這裡,隻命吳氏跟女兒香鈴好好照料,一應衣食他出外采買。
進得院中,隻見薄野景行一襲青衫,麵東而望。縱有四個來月的身孕,她依然清瘦。那衣衫洗得發白,卻極為妥貼,讓她褪卻了往日的陰柔狠辣之氣,有種袖手江湖的風輕雲淡。
她腳邊,吳氏的女兒香鈴正跟家養的小黃狗玩耍。那狗兒銜了主人用粗布扭成的線球,正歡快地跑來跑去。江清流突然想——如果多年以後,他跟薄野景行的孩子出生……
那個孩子是否也會這樣安穩地呆在自己娘親身邊?
薄野景行轉過頭,也看見了他:“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她居然開口問,江清流於是就答了:“在想你當母親的樣子。”
薄野景行唇角微挑,居然笑了:“盟主是否有了封劍隱退的心思?”江清流一怔,她腕中刀絲若流光,一米開外的一片落葉瞬間被絞成齏粉,“娃娃,老夫今年已近七旬,尚有餘勇。你才不過多大,談什麼歸老漁樵?你根本還沒有見識過這個江湖。何況你我這樣的人,若是手無寸刃,還能做什麼?”
江清流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他是少年得誌的江家繼承人,從小在所有子弟之中,他一直就是出類拔萃,無人能出其右。他十五歲闖蕩江湖,二十五歲成為最年輕的武林盟主。
他這樣的人,除了拿劍,還會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