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縱麵上毫不在意,轉身又依次再敬過幾輪。她有心算計,談笑間十杯有七杯敬了柳傾斛,柳傾斛正借酒澆愁,也是來者不拒,到了後來竟連林綺也覺出幾分來,生恐鬨出事來,便暗地攔阻。柳傾斛原本酒量頗豪,但如今酒入愁腸,狀元紅又後勁極大,時辰久了,他雖還未失儀,言語舉動卻漸漸少了分寸,見林縱又來敬酒,便抬手扯住林縱袖子不放。旁人臉都白了,隻道這小世子非當場翻臉不可,正替他提心吊膽,林縱卻扶住柳傾斛溫言探問:“柳大人有什麼話要說?”
柳傾斛望著林縱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又轉為嗚咽,如此三番,方道:“世子是有福之人,論才華,我未必輸你;可論福氣,卻是拍馬也比不上!”他放聲大笑,朗聲道:“拿大鬥來!”旁邊內侍還在猶豫,見林縱使了個眼色,隻得把大鬥抱了來。柳傾斛親自提了一壇酒,倒在鬥裡,扯定林縱,必要二人各自喝了一鬥,方對著林縱一躬到地:“嫣然便拜托世子啦!”他也不告辭,轉身便走,出了殿外,便仰頭大笑道:“今日痛——快!”隻最後一字有些低啞,遠遠聽來便象“今日痛”三個字一般。
滿殿人都有些坐不住,潘智和怕林縱見怪,到她身邊勉強賠笑道:“世子爺不知道,這柳大人平素,平素熱心,他幼失雙親,全賴楚侯爺撫養,如今表妹出閣,心裡高興,便失了分寸,世子爺千萬莫見怪。”
“柳大人才華蓋世,自然有些性情,我倒是喜歡他這份率直。”林縱道,“等明日他醒了酒,便說我府上還有幾壇狀元紅,一並送給他。”
旁人聽了,忙都奉承林縱些禮賢下士之類的話頭,林縱又應付了半個時辰,見夜近三更,便告辭了向承乾殿來。
林安見她走路有些歪斜,把燈籠遞了旁人,扶著林縱邊走邊道:“七爺今天醉得深了。那柳傾斛也真沒眼色,見七爺待他親切些,便上了臉,硬扯七爺喝了一鬥,七爺平素不飲酒,如今喝得急了,明天傷了酒可怎麼好?”
“我如今倒覺得他有骨氣,滿堂那麼多人,隻有他還說了些真話。”林縱笑道,“你若是我,聽了這些什麼早生貴子,白頭偕老的賀辭,有些什麼想法?隻怕真要斷子絕孫,白頭孤老才是。”
林安知道林縱醉了,也不敢答腔,隻扶著她向裡走。過了兩道回廊,便是承乾殿。林縱見個年長使女迎出來,身子一挺,把林安推開,勉強站直,竟還記得撣衣正冠,方踉蹌著向殿裡來。進了殿裡,隻覺滿堂紅光燦爛,朦朧中聽見一個女子聲音說:“七爺醉得狠了。”便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