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時一怔,笑道:“這茶臣可收不得。”他見林縱眉梢挑了起來,笑著解釋,“今日可是作尾牙的日子,七爺是臣的東家,我喝了這茶,明年豈不是來不得府上了麼?”
林縱方才想起民間商家借著年尾聚宴奉茶次序解雇夥計的舊例來,也不由得一笑。
林緒也笑道:“若縱兒真有此意,隻怕叔父便要即刻進京了——闖出這麼大的禍來,他老人家還不急?”
“父王正怕我不闖禍,”林縱卻揚眉一笑,眉目間神采流動,“好不容易來這京城一趟,竟哪裡也不曾好好看看——大哥,明天起我就告假,三哥,你路熟,明日起我們二人便在這京城好好逛逛如何?”
林綺還有幾分疑慮,卻見沈安時笑著點頭,他記起林衍的吩咐,便也點了頭,隻又把這二人好好叮囑了一番。
等他與沈安時一起出來,猶不放心:“我臨行前,叔父叮囑我,逢有疑難,可問先生,縱兒年紀尚小,緒兒性情暴躁,萬一——”
“三爺是個磊落性子,瞧著性急,心底裡良善,逢事光明正大,占著理字,雖險無妨;七爺臣雖見得少些,但臣卻覺她看著年少好勝,其實內裡心細如發,機警過人,也必定沒什麼大礙。”
“緒兒倒是還好,隻要我叮囑他幾句,他不敢不聽。”林綺輕歎一聲,“先生不知縱兒脾氣——以前每次她闖下禍來,雖然看上去都是些可笑可氣的舉動,被她一講,便自有一番道理,連王叔也駁不倒。這幾年她心思越來越細密,更讓人猜不透——王叔遲遲不肯讓她理事,便是怕她闖出天大的禍來,不好收場。如今京裡這樣局勢,若當真出了什麼事,我如何向王叔交待?”
“老王爺也是時日無多了罷?”沈安時聽著漸漸臉上收了笑容,沉吟半晌,“與其等七爺在日後闖出天大的禍來,倒不如趁著老王爺尚有餘力收拾殘局,讓七爺一試——臣如今倒放心了許多——王爺知道老王爺還不曾襲爵的時候,有人給他相麵,得了個什麼話?”
“什麼話?”
“不是建功立業,位極人臣,便是傾國敗家,不得善終,”沈安時見林綺一驚,拈須一笑,“老王爺當時聽了非但不怒,反而大喜,說自古隻有兩種人可以名登青史,不是流芳千古,便是遺臭萬年,如今他無論成敗,注定在史冊上有一席之地,如何不喜?”
“這竟是王叔說過的話?”林綺想著林衍平日溫和穩重心事重重的模樣,心裡頗覺有幾分怪異,皺眉苦笑道,“如此說來,縱兒倒是和王叔一個性子。”
“我觀七爺,比老王爺當年似乎還勝一籌。此一步棋,如今看來是險棋,到底是好棋還是敗招,王爺暫時就按下心來等等看罷!就是三爺,我看王爺也不必拘著——等三爺過了六藝,便也要襲爵理事了,到時誰能象王爺一般天天叮囑著?”
“也罷。”林綺又輕歎一聲,便點了頭,隻這一夜,他眉頭卻一直緊鎖,怎麼也舒展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