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書房告退出來,方走了幾步,一個書生迎麵而來,三十多歲,白淨麵皮,一雙細目總是半開半閉——正是蕭逸的頭號幕僚齊玄。
蕭伯侯忙上前笑道:“我府裡新得了本好棋譜,先生什麼時候得閒,去瞧一眼?”
齊玄一指身後小廝手裡抱著的文書匣子:“二爺當真清雅,奈何齊某俗務纏身,隻好望棋譜而興歎矣!”
“那還不容易,我明天就打發人送過來。”蕭伯侯輕咳一聲,“如今我忙冬狩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周圍的人也顧不過來,多有失禮,您幫我帶句話,若有誰瞧著我不順,隻管直接到我府裡說我的不是,我必定受教承情,三叔這會兒也忙,彆拿這些小事煩他老人家的心。”
“這一次,倒不是誰在相爺麵前說了什麼,”齊玄眼睛眯成一條縫,“昨天軍報,寇安國在涼州實行屯田,頗見成效,皇上己經下旨嘉獎,相爺心裡自然有些不快。”
寇安國是楚王舊部,如今官居涼州節度使——蕭伯侯聞言皺眉,卻聽齊玄又道,“再告訴二爺一句話,昨天四爺來信,他三年任滿,吏部評了卓異,過了冬狩,也要進京述職了。”
蕭伯侯眉頭鎖得更緊,良久歎了一聲告辭,卻不從正門出,到東角門又和張頭兒說了幾句閒話,賞了他些散碎銀子,才坐轎回府。
第二日,臘月十六,正是戶部給京官發冰炭敬的日子,林縱被林綺帶到戶部支應了一整天,近黃昏時候回府,一進門就見林緒悠哉遊哉坐在座上和沈安時一起品茶,不由得一怔:“三哥不是進了東宮陪讀麼?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那徐翰林講什麼不好,偏偏講《禮記》,那是人能聽的麼?我借著要考六藝的名頭,早早就溜回來了。”林緒見林綺臉色沉了下來,忙又道,“今天有件稀罕事——禮部的那個侍郎蕭伯侯今天竟也到東宮去了,難不成蕭家把主意也打到太子身上了?”
林綺略一皺眉,稍稍一想,眉宇便重又舒展開來:“此人雖有三分聰明,卻輕率浮躁,若蕭逸有此意,斷不會隻用此人,想來應是見皇伯父近來身子不好,為日後未雨綢繆吧?”
“王爺此言透徹。”沈安時頷首,“可惜他得罪了王家,皇後怎麼能讓太子站到他一邊去?”
林縱皺眉沉思,半晌方道:“我這幾日也去了幾趟部裡,聞聽蕭伯侯此人雖是傲氣,卻也有幾分才氣,怎麼大哥隻給這麼個評語?”
“七爺是被他麵上給唬住了,你初來京城,不知他底細。”沈安時笑道,“此人乃是蕭相大哥蕭遠長子,聽說在蕭相貧寒時和他頗受了些苦,故此蕭相平時多護著他,部裡也都捧著他些,但凡有些光鮮的差使便都分他一份,才氣也有,可這麼十幾年順順當當下來,添了傲氣,這才氣也就給毀了。”
“話雖如此,但既是蕭家的人,便不可輕視,我看你們兩個比他還浮躁些,日後須當心,知道麼?”
林緒笑笑答應,林縱卻又想了半晌,眉頭一展:“添了傲氣,才氣也就給毀了——沈先生這話說得好,”說著竟親自捧了杯茶給沈安時,“我如今才明白父王派我入京的真意——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