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子楚單膝跪地,對著嬴政伸開雙臂把他攬在懷裡,背對著嬴政的眼裡也飽含淚水。
“當然,”他的嗓音沙啞,“你可是我的政兒。”
他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為什麼會用這樣的手段來驗證自己是否在乎他,但他覺得,政兒需要自己抱抱他。
就像政兒說的那樣,阿父,你抱抱我,我就原諒你。
政兒一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很多委屈,子楚心想。
嬴政眼裡強忍著的淚水還是落了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自己以前都不哭的。
“阿父,政兒很害怕,”他說。
“阿父知道,阿父在呢,是阿父對不住你,”嬴子楚抱著他,大手一下又一下地輕拍他的後背安撫,“以後有阿父在。”
不知哭了多久,嬴小政終於理智占據大腦,不好意思的把頭埋進嬴子楚懷裡。
意識到就是麵前的阿父看到了自己的糗狀,嬴小政羞得紅了臉,垂下頭怎麼也不肯抬起。
嬴子楚理解小孩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輕聲一笑,抱著他坐在軟榻上。
“政兒,跟阿父說說你這些年怎麼過的,好嗎?”
嬴小政抿了抿嘴,握拳讓自己鎮定下來,腦子裡組織了一下語言,說,“我和母親一起躲趙兵,母親認識的官爺有時候會提前告知我們,母親讓人收拾東西躲他們。”
“有時候被抓到,趙偃就會拿鞭子抽我,他們想讓我當馬騎我,不過我沒如他們願,繼續打我我也沒答應。”
說到這裡時嬴小政自豪極了,下巴一揚,高興地說,“母親等他們打完我,關心我,還會讓人給我上藥。”
嬴子楚聽到這話頓覺不對勁,瞳孔一縮,大手扒開嬴小政的衣服,背上遍布棕褐色的鞭痕,密密麻麻看著滲人。
讓人難以想象究竟是誰會對一個幾歲孩童下如此狠手。
嬴子楚的手都在顫抖,眼睛使勁眨了幾下,好像這樣就能將兒子背上的疤痕看消失似的。
嬴政不解,皺眉想了一下,當初〔俞淞〕看到他身上的傷疤好像也是這樣。
他學著〔俞淞〕的樣子輕輕拍打父親的胳膊,嘴裡安撫道,“不疼,已經過去了,不要怕。”
聰慧如嬴子楚怎麼會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他知道自己逃離趙國後趙王會找自己妻兒報複。
他想堂堂一國之君再怎麼也不會對婦孺下手,最起碼不會要了他們的性命,自己站的夠高,妻兒作為把柄就會越安全。
他沒想過趙國王室心胸會狹隘到這個地步,或許也是知道的,隻是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嬴子楚咬了一口舌尖讓自己保持冷靜,問,“趙姬給你藥又是怎麼一回事?”
身為母親,趙姬做的未免太過失責。
嬴子楚轉念一想,是自己拋棄他們母子再先,趙姬對自己心存怨恨可以理解,隻是苦了政兒。
嬴政不知道父親這個時候心思已經轉了百千回,高興得像他炫耀自己得到的母愛,“每次我挨打完之後母親都會擔心的問我死了沒。”
嬴子楚太陽穴一跳,感覺自己拳頭都硬了。
“她還會讓身邊的仆從給我上藥,還會給我吃菽飯。”
好一個趙姬!
嬴子楚感覺自己對她的愧疚簡直可笑,她既然選擇跟了自己,那麼勢必要承擔選了自己的後果。
再加上他離開雖然匆忙,但留下金銀上千,雖然沒有把全部人手交給她,但也留了一部分。
作為丈夫,是他不義在先,是他的錯!
但作為母親,政兒何其無辜,眼睜睜看著趙氏子孫鞭打親兒,臨了竟舍不得給孩子吃點好的,隻給吃庶民豆飯,怪不得政兒五歲還這麼瘦弱。
“那政兒平時吃什麼?”嬴子楚抱著一絲希望繼續問。
“野菜,山坡上有很多,”說到這個嬴小政就來了興致,“每天都有人去挖,但是他們都比不過我。”
他眼巴巴地看向父親,臉上的神色毫不掩飾,寫滿了快誇我。
“我的政兒真能乾,”嬴子楚乾巴巴地說,心裡的怒意和暴戾怎麼都消不下去,如果趙姬在這裡,嬴子楚毫不懷疑自己會一巴掌扇過去。
嬴政也聽出了話語的乾硬,不過他認為這是父親誇得少的原因,以後多誇誇就熟練了。
從這點來看,嬴政從小就是一個通情達理的小孩。
嬴子楚低頭看著兒子身上的疤痕,閉眼再想想他說的話,睜眼對上嬴政的視線,問,“政兒,你喜歡趙姬做你的母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