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柔被陳淑妃這麼當眾一說,無法推諉,隻能拿起小勺。先是探鼻,輕嗅,濃鬱的蓮香味瞬間彌漫鼻尖。
想來,這就是今日鴻門宴的主菜了。
蘇柔轉頭似是無意看了眼旁邊的楚悅嬪,她也正端起小碗來。
輕轉蘭花指,指間的手絹緩緩飛落在腳邊。餘光見身後的襄兒動了動,心下一定。
看來,手絹這信號襄兒是收到了。
“多謝淑妃娘娘關心,嬪妾這是還想聞聞這蓮香蜜,嶺南蓮香可是難得能品嘗到的珍品。”她柔聲回道。
抬手輕挖一勺透明晶蜜,勺子碰到嘴邊,剛略微沾了沾,便忍不住乾嘔起來,襄兒在後時刻候著,見狀連忙遞上幾顆酸梅。
眨眼間,平日裡小心謹慎的襄兒這次卻毛手毛腳翻倒了小碗。
“哐當~”
“呀!玉貴嬪你這奴婢毛躁得很,可惜這蓮香蜜了。”麗修儀幸災樂禍道。
蘇柔慌張起身,身前裙擺濕了一大半:“請賢妃娘娘恕罪,嬪妾失禮了。”
賢妃平靜地擺手,並不介意,隻道:“沒傷到人便好。”
陳淑妃表情模糊在月色中,看不出表情,平淡說著:“那就讓宮侍再端來一碗,不是什麼大事。”
這邊官司還未了結。
身邊突然傳來一陣驚呼聲。
蘇柔隨聲響望去,便看到一旁的楚悅嬪兩鬢沾濕,虛汗直流,裙子底下依稀有血色蜿蜒,她捂著肚子慘叫出聲,尖叫聲充滿絕望恐懼。
蘇柔一見那簌簌而下血跡,臉上陡然驚嚇萬分,靠著襄兒悠悠暈過去,襄兒一直貼在她身後,眼疾手快及時攙扶住。
現場一下子亂糟糟的。
陳淑妃見狀沉下臉,喝道:“還不去請太醫!!”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事情太過緊急,眾人隻覺得等了好久,遲遲不見太醫的出現。
蘇姚撥開慌亂無措的人群,大步上前,一把扶住悅嬪,另一隻手抵進喉尖,做催吐的手法。
眾人都被蘇姚的動作驚呆,膽小的妃嬪紛紛捂住了雙眼。
直到悅嬪吐了好幾次,太醫才慢悠悠趕到。
待張太醫上前診脈後:“回淑妃娘娘,悅嬪這是有流產的征兆。”
妃嬪中又是驚呼,原來楚悅嬪之前懷了身孕!
“還不快去救治。”陳淑妃怒道。“保不住龍胎,你提頭來見。”
張太醫擦擦額頭上的冷汗,連忙應諾。
……
當張覺濟將這事稟告於梁銳時,梁銳正在養心殿頭疼政務之事,西北旱災洶湧而來,這災情又有擴展之勢,章程早已擬定,隻是關乎百姓之事,梁銳是慎之又慎。
梁銳坐在轎攆上,經過攬月閣,遠遠注意到攬月閣隻有幾道微弱的光芒,沉思後,問側方的張覺濟:“玉貴嬪可有去椒香殿?”
張覺濟屏息回道:“玉貴嬪主子此時應在椒香殿。”
“還不趕緊點。”梁銳厲聲催促,也不知是因為張覺濟口中的玉貴嬪還是因為那剛查出身懷龍嗣的楚悅嬪。
當梁銳趕到椒香殿時,張太醫已經幫助楚悅嬪做了完整的催吐,行了針灸,並開了藥,楚悅嬪被一頓折騰後,疲憊睡去。
太醫對著皇帝稟報:“回陛下,楚悅嬪母子均安,幸虧施針及時,這胎兒是保住了。”
“到底怎麼回事?”梁銳並不滿意,皺著眉繼續問。
“楚悅嬪已經有三個月身孕,好在平日母體康健,如今是誤食了紅花等催產之物,才導致有流產之先兆。”太醫謹慎回話。
梁銳眉頭未鬆,反而越纏越緊,掃視四周零落的幾個妃嬪,視野所到之處,妃嬪都死死低下頭。
文賢妃見狀,出聲:“陛下,這次多虧了瑛貴人,否則楚妹妹恐怕凶多吉少。”話語裡對蘇姚有種莫名欣賞的意味。
解釋了蘇姚在楚悅嬪、蘇柔相繼倒下後,太醫趕來之前,就大膽向前給楚悅嬪做了催吐,否則太醫來了,楚悅嬪的孩子肯定保不住。
皇帝頷首點頭表示知曉。緊接著又好像不慌不忙地問:“玉貴嬪出事了??”
“玉貴嬪受到驚嚇,臣妾安排她的宮女將她扶到臣妾宮中的院子休息。”
“你做的很好。”難得的誇獎居然在蘇柔身上應驗,文賢妃詫異地瞧了眼皇上。
一開始,文賢妃真的以為皇帝在晨會上免去蘇柔請安,是因為皇上對來之不易龍嗣的保護,可現在她卻不這麼認為了。
不過……
文賢妃垂下頭,目光閃過隱晦的嘲諷。
最是無情帝王家,像玉貴嬪如此單純新鮮的人兒可以獨寵數時,數日,數月。卻……
不能是一輩子。
想當初的湘汀夫人,也這麼風光過,還不是如今這個下場。
“瑛貴人……封為瑛昭儀吧。”
梁銳對蘇姚的印象不錯,這是蘇柔的姐姐,且平日很是規矩。
蘇姚從群妃中邁步向前,跪首謝恩。
雙目炯炯卻恭敬有禮。
蘇姚回擷芳齋的路上,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自個那陰暗的心思仿佛已經如影隨形。內心也不再掙紮,不再純真。沒有任何對過去的流連,黑影越來越長越來越大。
蘇姚早就知道,那碗香蜜有問題。
香蜜中混有足量的紅花,隻不過蓮香蓋住了紅花香味,且經過專人處理,誰也吃不出。
蘇姚是有機會告訴蘇柔這一實情,可是……
她遲疑了,內心的陰暗在那一刻無比強大。
她唾棄自己。
回想起當日——
知道薛湘汀死後,蘇姚頗有些失魂落魄,無意間去到湘汀宮中祭奠。湘汀也算自己在宮中交到的第一個好友,即使自己最初是有些互利互惠的心思,但薛湘汀雖然外表看著強勢,其實內心很澄澈。
湘汀身邊大宮女櫻桃早已等候在殿中,櫻桃把一份名單交到自己的手中,眼含深意:“若瑛貴人今日不來,也許這名單次日就會出現在太夜湖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