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長瞪他,“不然呢?請去你家喝水?”
這麼多人,他家的存水哪兒夠?漢子啞了聲,半晌又忍不住問,“四叔,三娘真的...”
“真的什麼?”老村長肅起臉,“有功夫關心這個,不如想想去哪兒弄水,甘泉村的村長說了,最多賣我們十日水,十日後,我們得另想法子...”
整個戎州都受了災,最嚴重的村子已經空了,找不到水源,他們恐怕也要搬離這兒。
他已經琢磨兩天了,本想等夜裡涼快些再召集大家商量,不曾想在這兒碰到了。
他把幾個能當家作主的漢子叫到麵前,說了自己的打算。
每家每戶出個人,去山裡找水。
“甘泉村的井也在陸續乾涸,他們村已經有人往山裡去了,咱們不能再拖...”
再拖下去,甘泉村的人先找到水,又得向他們要錢。
村民們都懂,“四叔,我去。”
“村長,我去。”
“我也去。”
很快就有十幾人站出來,個個汗流浹背滿頭大汗,老村長心下動容,“山裡恐有野獸,記得帶上家夥,找到水後,兩人回來報信,其餘人都守在那兒...”
“好。”
都是急性子,領了話急吼吼就要進山,老村長拉住一人,“這會兒太熱了,傍晚再去。”
山裡枝葉繁茂,升騰的熱氣能悶死人,這時進山,跟找死沒什麼兩樣。
老村長又道,“記得帶上水和乾糧。”
能否找到水要看運氣,運氣好,三五個時辰就回來了,運氣不好,要在山裡待好幾天,總不能餓死在山裡頭吧?
想到大家的情況,他讓兒子撿起地上的草鞋跟他走。
找水是全村人的事,有人出了力,就得有人出糧才是,而全村,隻有三弟妹家還拿得出糧來,可未到門前,那扇厚重的木門啪的關上了。
猝不及防的關門聲震得老村長打哆嗦。
老太太的聲音從裡麵傳來,“三娘身體不舒服,我就不請你們進來坐了。”
老村長看了眼兒子手裡的草鞋,懷疑她猜到什麼故意的,無奈的搖頭,“罷了,進山的乾糧,我們出。”
殊不知,他誤會老太太了。
老太太之所以關門,不是舍不得那點糧,而是怕族裡人蜂擁而上的問她借錢。
往年誰家遇到難處跟她開口她都借了,現在不行,家裡的現銀,都被老三拿走了。
借不出錢,不是丟地主家的臉嗎?
好在沒有發生這種事,老太太如釋重負的穿過庭院,問廊下站著的兒媳,“梨花怎麼樣了?”
梨花是三娘的小名,前不久出門染了臟東西,變得瘋瘋癲癲的,最近外麵不太平,擔心她出去惹事,老太太讓把她關在屋裡,等老三回來才把她放出來。
“喝了水睡了。”邵氏回。
她是梨花的親娘,生得小家碧玉,溫柔孝順,可老太太就是看她不順眼,覺得是她害了梨花和老三。
梨花五個月時,邵氏又懷上了,不知是不是沒有調養好的緣故,孕吐特彆嚴重,老三怕她辛苦,主動攬了照顧梨花的活兒,從那以後,他走哪兒都帶著梨花。
就因這樣,梨花才入了王家的眼,提出兩家定娃娃親。
眼下好了,親事沒了,梨花還瘋了...
老太太走到窗邊,隔著戳破的窗戶紙往屋裡瞅了眼。
桌椅橫七豎八的倒著,衣衫鞋襪散得滿地都是,小姑娘睡在床裡側,身子縮成一團,頭發亂糟糟的盤在頭頂,幾撮碎發散在竹席上,而枕頭不知哪兒去了。
老太太正要收回目光,床上的人兒慢悠悠轉過身來。
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著她,可憐兮兮的喊,“阿奶...”
老太太頓覺心口像針紮了一下似的。
梨花得的瘋病,清醒時還好,發起病掄起刀就砍人,連她大伯都不放過,老太太實在是怕了,狠心的錯開目光,“再睡一會兒,你阿耶快回來了。”
梨花睡不著。
那日,她和阿耶去鎮上茶館聽書,說書先生剛好講到《山海經》裡的合寙獸,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有群猛獸在追她,回家就發起了高燒,擁有了許多不為人知的記憶。
戎州乾旱隻是開始,再過不久,蝗災就要來了,到時遍地饑荒,地主也會淪為難民,再等嶺南那群凶惡的合寙族北上,益州以南的難民都會成為合寙族的穀糧。
不能等了。
她蹭的坐起,“阿奶,村長爺呢?”
阿翁死得早,逃難這樣的大事,得由村長爺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