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先生還能騙人不成?”
眾所周知,趙廣安最大的愛好就是聽書,這幾年,但凡來過井田鎮的說書人,就沒他不認識的,說書先生既說小蛇山有道士那就肯定有,這不讓他找著了?
回想求符水的經過,趙廣安一臉自得。
“說來也是三娘命不該絕,兒子找到梁道士時,他正在樹下畫符,兒子請他來家裡驅邪,他一口拒絕...”
老太太納悶,“為何?”
“世道汙濁,下山有礙他修行。”
老太太恍然,“果真是高人。”
“可不是嗎?”趙廣安還欲細說,不經意瞥到女兒握扇子的手,原本細嫩的手背,多了無數劃痕,手腕紅通通的,多半是繩子勒的。
他一把奪過扇子,起身道,“母親,咱們去堂屋說,三娘大病初愈,讓她多休息。”
老太太瞟向孫女。
梨花還穿著出事那日的粉色襦裙,裙子皺巴巴的,染了許多汙漬,但她模樣好,衣服穿在她身上不顯臟,隻是增添了些童趣,宛若去泥地滾了一圈回來似的。
老太太彎了彎眉,與兒子道,“這幾天你也累壞了,回屋歇著吧。”
她看到兒子脫下的滴水的襆頭了。
趙廣安搖扇,“我不累,我高興著呢...”
話音一落,人就兩眼一黑的往後倒去。
隨他出門的兩個長工卸了牛車跑來,“三東家有些中暑...”
......
村裡沒有大夫,誰家有人生病,就帶著鐮刀進山挖點草藥回家熬水服下。
邵氏和老太太合力抬趙廣安時,梨花溜去後院,背著背簍進山去了。
蝗災將至,再不囤些草藥,之後就沒機會了,為了不驚動鄰裡,她走的小路。
這個夏天進山的人少,小路荒蕪,滿是枝椏雜草。
她怕家裡人擔心,沒有往深山去,挖了幾株草藥就回了。
到山腳,碰到一群人上山。
他們看到梨花,無不瞪大了眼。
“梨花?”老村長狐疑的出聲。
趙廣安尋到符水的消息已經傳遍了,老村長想著送了人進山就過去瞧瞧,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
“村長爺...”梨花的衣服被刮破了,手臂留下幾道血痕,瞧著觸目驚心。
她一喊人,老村長急忙上前拉過她檢查手臂,“怎麼跑到山裡來了?”
“我阿耶中暑了,我進山挖草藥。”
這事老村長不知,見她背簍裡有東西,把拐杖給兒子,拎過背簍,“給我吧。”
梨花不逞強,背簍太大,背著走路很艱難,她推開肩頭的繩子,把背簍遞過去。
肩頭一空,她仰起頭,一臉天真的問,“大堂伯他們進山找水嗎?”
村長背上背簍,重新接過拐杖杵著,“對啊。”
“說書先生說過,兩山相接頭,下有泉水流,大堂伯可以找找...”
對於梨花的話,老村長從不懷疑真假,這姑娘打小跟著她阿耶進茶館聽書,必不會胡說八道,他想了想,“這座山與後麵大山接頭的地方不遠...”
“我們這就去瞧瞧。”
一群人興衝衝的往山裡走去。
老村長也高興,摸摸梨花的頭,“走,村長爺送你回家。”
他一手杵著拐,一手牽著她。
月亮懸在天上,梨花整個人罩在老村長的影子裡,他的背佝著,臉上的褶子漣漪似的嵌在眼角眉梢,梨花抬頭就能看到。
她問,“村長爺,找到水就不用逃難了嗎?”
老村長停下腳步,沒有立即回答她。
梨花不知道他從哪兒窺到大亂的苗頭,她想儘一份力,不讓他們死在吃人的世道裡。
“縣裡最大的商鋪已經關門了,說書先生說,往後關門的商鋪會越來越多...”
村長低下頭,目光如炬的盯著她,“說書先生還說什麼了?”
“百姓們吃不飽就會亂。”
村長一震。
梨花觀察他的表情,琢磨道,“村長爺,王家人為何都搬去京城了呀?難道怕我發病砍他們所以躲到京城去了?”
“當然不是!”
王家再沒用也不至於怕個孩子。
王家進京,是奔著拜師去的。
王子荊十歲已是童生,若能拜在學識淵博的先生門下,考科舉輕而易舉。
可隱隱又有哪兒不對。
京城乃天子腳下,物價昂貴,王家乃普通讀書人家,一家十幾口人進京怎麼生活?
要知道,王家並未變賣家裡的田地。
老村長捋著胡須,神情漸漸凝重,想到什麼,他甩開梨花,雙手勒緊背簍的繩子,腳底抹了油似的跑了出去。
梨花愣愣的喊,“村長爺。”
“你先家去,明個兒村長爺再去看你。”他得去趟王家村,看看王家人帶了哪些行李。
正常搬家,鍋碗瓢盆,衣衫鞋襪都會歸攏,如若逃難,就隻會挑些緊要的物件了。